第二十二章狡兔死,走狗烹?
虎棲山距山峰四分之一處,地形更加曲折多變,高樹巨石層層林立,野獸妖獸見之如常,從這裏開始,才是真正的危險地段。
一處彎彎曲曲延伸至山頂的小路兩旁,數十棵巨樹突然攔腰折斷,根根朝向小路方向傾倒,隻聽“嘎吱――啪――嘭――”幾聲響起,小路上灰塵揚天,巨大的樹幹橫亙在小路中央,若不繞路或者費些周折,這條路肯定是不能再繼續走了。
而這時,又聽砰砰幾聲響,幾塊巨大的頑石竟然也出現在小路中央,徹底將小路完全堵死。
幾個高大的身影突然從地麵上躍起,最後或站立或盤坐於巨石和古樹之上,這些人無一例外,每個人都是身著死囚囚服,他們身材魁梧,體型健壯,渾身散發著凜冽的血腥氣。
他們有的人臉上有著猙獰的刀疤,有的身上可見刀傷,還有的眼睛都被直接挖掉,隻剩下一隻眼陰厲的看著前方,這些人分布在巨樹與古樹的各個方位,雖然姿勢各不相同,但每個人身上都蘊含著同樣的警惕與煞氣,仿佛是來自地獄的惡鬼。
“郝將軍,已完成阻截敵人的準備。”
臉上有刀傷的一名壯漢抱拳向站在巨石中央,居高臨下的人說道,此人獨眼,唇薄膚黑,雙手置於身後,自有一股穩定軍心之氣,雖然身穿囚服,卻沒有半點階下囚的畏畏縮縮之感。
郝天雷聽著馬匹越來越近的聲音,看著遠處那道身影越來越近,輕輕點了點頭,獨眼沒有任何感情,道:“準備戰鬥。”
其餘六人迅速做出反應,有的鷹爪虎步,有的手持木棒,有的雙手拎著石塊,每個人眼中都沒有絲毫緊張,有的隻是昂揚的戰意。
朱晨桓騎著駿馬慢悠悠沿著小路上山而去,在路上他能夠看到各種野獸的蹤跡,還有幾個妖獸也出現在視線中,隻是這些野獸或妖獸不知是感受到了自己不好惹,還是其他什麽原因,竟然沒有攻上來,朱晨桓也樂得清閑,便也沒有去射殺。
又沿山而上片刻,忽感地麵震動,朱晨桓眯著眼睛,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夾了夾馬肚,駿馬長嘶一聲,前腿躍起,沿著小路飛速向上跑去,隻是片刻,便看到道路前的“路障”,以及路障上那些個氣勢沉穩,殺意凜然的人。
“呦,開會嗎?”
拉住韁繩,朱晨桓笑眯眯的看向前方眾人,臉色平靜,語氣淡然。
“拜見太子殿下。”
以郝天雷為首的七人在見到朱晨桓的時候,竟然單膝下跪,行軍人禮,朱晨桓見狀也不製止,仍舊是一臉笑眯眯的樣子,人畜無害。
行過軍禮之後,七人起身,郝天雷挺直腰杆,立於巨石之上,居高臨下看著朱晨桓,道:“罪將稍後將會送太子殿下上路,還請太子殿下勿要介懷,隻是片刻吾等便會追隨太子殿下而去,為太子殿下在陰間開路。”
郝天雷說話聲音轟鳴,周圍樹木沙沙作響,仿佛回應他的話一般,而其他六人也同時上前一步,一種肅殺之氣瞬間蔓延開來。
“殺了我之後就會自殺嗎?”
朱晨桓對這個說法倒是有點興趣,他不懷疑郝天雷的話,三年遊曆,可不僅僅是偷雞摸狗吃苦受累,他還從老豬那裏學習到了很多的東西,其中一個便是識人話語是否謊言。
所以觀其人,聽其因,看其神,朱晨桓便能斷定郝天雷此話為真,倘若自己身死,他們必定不會苟活。
隻是,為什麽呢?
“殺吾國太子殿下,罪大當誅,此乃刑法,不能不從。”郝天雷似乎知曉朱晨桓的疑問,繼續說道:“而不殺太子,吾等兄弟冤屈無人可洗,眾兄弟在天之靈,想必也不會瞑目。”
朱晨桓歪著腦袋看了看郝天雷,又看了看其他幾個神情暴戾的人,疑惑道:“我怎麽不記得殺過你的兄弟?”
郝天雷似是回憶,眼中雜色一一閃過,最後所有神色凝歸一點,“狡兔死,走狗烹,剛剛安穩幾年,我們的價值便徹底消失了……”
“太子殿下,可還記得寧康城之事!”
“寧康城?”朱晨桓神色一閃,兩年前的記憶突然映入腦海中,那時他與老豬身無分文,隻有一塊玉佩,那是他們離開西疆前往南疆的第一個城市,也是自己親手殺死府衛軍的第一個城池。
“哦?你是寧康城守將王洪勒還是王洪勒的親信?”
郝天雷蹲下身來,從地上撿起一根粗壯的木棒,單手握住,便如同握住殺人長槍一般,一往無前氣勢頓時自他身上升騰而起。
而其他幾人,也全部都跳下巨石斷樹,包圍朱晨桓,防止朱晨桓從任何地方突圍逃去。
“我們是王將軍的手下將士,並非他親信,但被你所殺的人中,卻都是我的兄弟,更有一人是我血脈相連的親弟弟!”
郝天雷跳下巨石,地麵都震上一震,而他向前走動,每跨出一步,地麵上便出現一個深約半尺的腳印,力能扛鼎,行走如山,大將風範是也。
朱晨桓半眯雙眼看著郝天雷,右手從身後箭簍中取出一箭,然後他將閃爍寒光的箭尖一折,隻聽哢嚓一聲,箭尖折斷,旋即便見他將箭尖扔出,手上隻有一根不長的細木棍。
“你可知本太子為何會殺他們?”朱晨桓沉聲道。
“罪將聽王將軍說,和平年代,士兵太多威脅皇室統治,遂太子殿下以山賊為餌,調出寧康城兵士數百人,最終將其殘殺,並誣陷我軍,導致我軍人人進入牢獄,受到苛責對待,如今經受牢獄之災之人,竟傷亡近百人!要知道我們守城十年,也未曾有這樣的損失!”
說到最後,郝天雷突然向前躍起,手中木棒直衝朱晨桓坐騎橫掃而去,他這一擊力拔山兮氣蓋世,隻聽耳邊風聲呼嘯,眼看駿馬就要被一擊砸死。
朱晨桓雙眼光芒一閃,他一手抱住馬勃,身體向側麵倒去,與此同時手中折斷的箭矢於右手旋轉一周,最終直擊郝天雷棍棒一點,旋即便聽嘭的一聲響,朱晨桓及駿馬向一側橫飛出去,而郝天雷則是身體向後飛拋,最終重重的砸到了巨石上,才停了下來。
這一短暫接觸,兩人竟然平分秋色。
“郝將軍!”
“將軍――”
其他六人見郝天雷被擊飛,鮮血從口中吐出,原本穩固的隊形稍顯混亂。
“別管我,殺――為兄弟們報仇――更為妻兒的活命殺敵!”
郝天雷粗魯的擦掉嘴角的鮮血,再次拿起棍棒,與其他六人同時向也是剛剛起身的朱晨桓再次攻擊而去。
朱晨桓眼中也是有著些許的驚訝之色,他知道自己的實力,雖然這一擊沒有動用元氣,但也不是誰都能接的下來,可眼前的獨眼莽夫不僅接了下來,甚至還有餘力一戰。
隻此一點,他便擁有為將之能!
“愚蠢!蠢不可及!”
朱晨桓大喝一聲,雙腳淩波飄渺,身體隨風而動,整個人在六人聯手之下,如閑庭漫步,隻見他手中短細木棍在每個人背後輕輕一擊,六人便相繼如炮彈一般奔射遠處,重重砸到古樹之上,噴出一口鮮血,神色萎靡,眼看就知絕無再戰之力。
而這時,郝天雷才再次攜無窮衝勢再次襲來,隻是朱晨桓已吃過一次虧,又豈能與他再次硬碰硬。郝天雷本身靈敏度不及朱晨桓,隻是力大無窮,所以在朱晨桓有意躲避下,郝天雷每個攻擊都落不到實處,而朱晨桓的一個看似輕到不能再輕的攻擊,卻能令郝天雷步履愈發沉重,反應愈發遲鈍。
“說你們愚蠢,都是在誇你們!你們到底是真傻還是假傻?連我一個豬頭都能明白的事情,你們怎會受到如此蒙蔽?”
朱晨桓一邊躲避著郝天雷的攻擊,消耗著郝天雷的體力,一邊大聲吼道:“天下太平?你們也敢說這話?你不知道,就在幾日前,我還在北疆滄酈城,與那風雲國大軍大戰了一場!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話,我便把你真的扔到滄酈城,讓你去看看它的城牆到底沾了幾百萬人的鮮血?讓你去看看它的大地,到底接納了多少人的靈魂!”
聽著朱晨桓的話,郝天雷原本冷靜淡漠的神色微微一動,可他仍舊咬著牙,道:“即便你說的沒錯,但我兄弟死於你手,我們被抓也是事實!”
“事實?”
朱晨桓冷笑一聲,道:“如果你知道他們是在寧康城內來殺我的,就在眾目睽睽之下一句話不說來殺我的,或許你就明白了!他們是無錯,執行命令而已,但正如你所說,我是石玉國太子,身上肩負著石玉國的未來,你可知我出事會發生什麽樣的事情?國將大亂!到時外敵入侵,內裏禍亂不斷,誰遭殃?還不是普通的百姓,還不是你們這些最底下層的將士?而他們殺我,我做了什麽?我除了自保反殺他們,我可曾怒及他們家人?可曾傷他們家人一根毫毛?”
“這……”
郝天雷一陣遲疑,而就在這時朱晨桓突然翻身躍到他的頭頂,接著便見朱晨桓手中斷箭由橫轉豎,仿佛要直接插入他的天靈蓋一般。
“而且,你捫心自問,你們入獄後,你們家人可曾受到半點牽連?再想想,死去的那些所謂弟兄,當真就是與你們一樣是清白的?還有――”
郝天雷頭頂感到一陣發麻,他已經感受到遍體生寒的凜冽殺機。
“叫你來殺我之人,就沒有半點禍國之心!?”
朱晨桓的話如同九天聚雷一般,不僅在郝天雷耳中嗡鳴,更是震懾的其他六人眼冒金星,而這時,這七人才如同醍醐灌頂一般,想起那人之話。
“皇室有意殺你們全家,來彰顯皇室威儀。但我有辦法可保你們親人安危,隻要爾等可以殺死太子,再自殺謝罪,家人必定無恙!”
當時聽得這話感覺毫無問題,可此時再想,他們才發現漏洞百出,為什麽殺完太子殿下就要自殺謝罪?為什麽他們不能逃走,而更重要的是,他們的家人本就沒有任何入獄的預兆,更何況殺了皇室,當今皇帝又豈能留著自己的家人,不斬殺九族都是皇上仁慈。
“難道,我……真的錯了嗎?”
郝天雷雙眼露出迷茫之色,感受著頭頂的刺痛,他竟然恍若回光返照一般,之前種種事情聯係起來,包括自己兄弟之言,包括王將軍之話,再包括入獄後的一件件事,他才發現其中諸多問題的存在,隻是現在,大錯已經鑄成,好在沒有真正釀成大禍,否則自己真的是千古罪人了!
“將軍――”
“郝將軍――”
其餘六人見郝天雷即將被朱晨桓貫穿腦袋,眼中均閃過一絲痛苦與決絕之色,他們一個個將手指握住自己的喉嚨,似乎要追隨郝天雷而去一般。
“切,所以我不喜歡你們這種人,明明很簡單的事情,不狠狠揍你們一頓,你們就什麽都想不明白……”
朱晨桓在最後關頭,手中斷箭又由豎轉橫,狠狠地拍了郝天雷的腦袋一下,把郝天雷打的一懵,卻因此獲救。
“太……太子殿下……”郝天雷一臉不知所措。
朱晨桓看了看獨眼的郝天雷,又看了看其他因保家衛國而留有傷痕的士兵,旋即轉身上馬:“你們的命,留在滄酈城繼續保家衛國吧……靠,早知道就不上來了,浪費本太子時間,看樣子要輸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