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個早上,錦衣都窩在陳庫未曾出去,隻守著時辰與昨日差不多了,這才去了春梅那裏要了宮牌出了鳳藻宮。
她依然借道水榭往內務處去,為的不過是想看看,能否在水榭再邂逅那一抹金色。身入水榭時,她刻意的注意了周圍,但未見侍衛身影也未見有太監在附近,心中便有些奇怪,當下也覺得無法再遇到他,畢竟帝王身邊不會無人,她相信昨天隻是巧合。
穿過花弄,踏進花亭,心頓時一個猛跳,她真的見到了那抹金黃,而那抹金黃依然在遠處的平台觀著一冊書籍,恬靜美好的似畫。
心鼓敲打而起,錦衣很興奮,但是她霎那又想到該怎麽讓他知道她來過,而不突然其意?
正在猶豫間,風撩動了她垂耳的發,當下她一笑,動手將壓在圖樣上的鎮石拿開,將一張繡著海棠圖樣輕拿在手,讓風吹了它偏遠。
“誒……”錦衣迅速的轉身,將托盤放在芙蓉亭裏,自己就一路追著那圖樣而跑。輕紗於風隨意飄散,緩緩下落,而錦衣就在假山石間輕盈起跳,追逐而蹦。
風不僅吹了那輕紗,也吹了她的發和羅裙,層層紗縷下,她的身影如蝶,帶著一抹宮裝的粉白在假山與碧葉裏搖曳……
帕子終於落地,追逐的錦衣也跑的氣喘籲籲,她撿起帕子,故作細心的吹拂,眼卻往上偷瞧看向那平台,果然那一抹金黃不在坐靠,而是依著立柱看向她這邊。
她捏著輕紗轉了身,滿意的一笑,便回到了芙蓉亭,故意在亭子裏似是規整了一下,她便端著托盤,依舊施施然而去,全然隻給他背影與側影……
順帝眼望著那窈窕的身子再次消失在水榭深處,他便從心底泛起一絲好奇:這女人就竟是誰?怎麽又會遇到她?那般輕盈追紗的樣子,倒似是當年惜顏在園中撲蝶了……
錦衣出了水榭到了內務處的後門,她深吸一口氣平複自己的得意,便繞到前門入了。此時那韓公公正在校看一卷繡幅,眼見錦衣來了,倒也起身迎了過來:“錦衣姑娘來了啊,貴妃娘娘可選好了?”
錦衣笑笑,將那金菊遞上:“貴妃主子中意這款,想著金菊討喜,能給太後添壽,韓公公,這就麻煩您了。”
韓公公立刻接了,交給身邊的人注明,而後吩咐著別人接了托盤往淑妃那裏送,再然後又問了問吉服和首飾還用不用改動。錦衣陪著一順的答了,不時的誇韓公公兩句,眼掃到韓公公衣服上粘了絲線,更是親自動手給他撚了去,細微的舉動,她做出一副無意姿態,可那韓公公,卻有些晃了神。
錦衣本欲告辭,忽地眼掃到那幅被校驗的繡圖,當下看著那深深淺淺層疊而出的遠山青岱中一彎白溪與一葉孤舟,便隨口問到:“咦,這繡圖都是雅致。”
韓公公立刻接話:“那是,這可是張畫師的手筆,也唯有他的畫能被皇上瞧上繡成繡圖。”
“張畫師?”錦衣掛著一臉好奇,心裏卻擂鼓:怎麽真有張畫師,難道我弄錯了?
“對啊,張畫師,哦,錦衣姑娘大概不知,這張畫師昔年是侯爵府上的幕僚,曾是皇上書畫上的半個老師,與皇上很是親近。這幾個月裏,我們內務處都比照他的畫繡了好幾幅了。”
錦衣心鼓鳴響似雷,她低頭再看那繡圖,一轉眼說到:“這畫裏山青水秀好一處妙景,隻一葉孤舟便悠然恬靜,令人回味……想來張畫師筆力不凡,隻怕很有幾年功力了吧!”
“可不是,張畫師今年都要入古稀了,他的墨寶在外麵更是價值不菲,不過也真是他運氣好,倘若不是被皇上這麽抬愛,隻怕他的畫,還值不到幾錢!”韓公公說著接了繡圖放下,錦衣卻已是心中滿是冷笑了。
在和韓公公閑言兩句後,她立刻告辭,腳踏進水榭,她便心裏篤定:這是皇上借了畫師的身份,想要哄了自己!
“他幹嘛哄我,我不過是一個丫頭……難道說皇上早已對我有意?礙於太監身份不好與我……可也不對啊,他是皇上,若中意我,自當宣我到身邊,召幸就是,何必……”錦衣心思翻轉,眼盯著腳下的石板路,腦子裏卻在思量。忽然她猛的一個駐足,伸手拍了腦門:她想到了那日,皇上借著蔡蟲的身份在問自己是不是也想當皇上的女人,他甚至還在自己的麵前抱怨,抱怨後宮裏的爾虞我詐,不適合於她!
“難道皇上是怕我吃虧……他倒是說過我無靠山的話……不,不對,他似乎極其討厭後宮,他那時和我說的時候,眼裏都翻著一股子厭惡……”錦衣腦子裏全是當日的清醒,越想她越覺得心裏透涼:“遭了,皇上似乎就是不希望我入後宮的,那日裏問我,我雖有防範,但我還是說了我想……哎呀,我當時隻顧想著讓他為我鋪路,竟沒留神會有這個可能,我甚至還給他出謀劃策……怎麽辦,皇上不會是心裏惱我了吧?他不會是認定我若到了後宮必是一個勾心鬥角的女人吧?天,我竟把自己給陷進去了,我,我要如何才能讓他覺得我不是那種女人?”
腦中大亂的錦衣,在廊外的青石路上咬唇皺眉,這會的她正在氣惱自己,倒是忘了自己已入了水榭,她不時的站定懊悔的搖頭,繼而又趕路,這般的躊躇煩惱的模樣,倒被站在平台裏的順帝看了個清楚。
他本是要走的,可是忽然想到那個追紗的身子,他刻意的等了一會,果然就見到她回來,本以為會看到的是她那輕快如蝶的身影,卻不料她一路低頭走走停停,不時的搖頭或是扶額,好似極為沮喪,看的他更覺得有趣,倒是認認真真的打量她。
可是越打量他越有一種熟悉感,當心底浮現錦衣這個名字的時候,他不信的幾乎想要衝過去,而此時卻看到錦衣已經走進了芙蓉亭,似是非常鬱悶的對著亭柱歎了口氣,就順路而去了。
錦衣?怎麽會是她?她不是隻能在陳庫嗎?
順帝很是驚訝,但更操心的卻是錦衣為何沮喪:“她怎麽了?剛才還很高興似的,這會怎麽一路懊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