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豔陽高照,這四月下旬的天也早早地悶熱了起來。錦衣自端著一壺茶坐在陳庫裏,慢慢的喝著,就似是一個主子一般的悠閑。隻不過茶並非好茶,也無人在旁伺候。不過她一點也不難過,她倒是挺高興的,因為這些日子她一直想找個機會好讓貴妃裝暈幾次,但卻因為忌諱貴妃的提防而遲遲未能動手,如今大好的機會給她裝上,也算上天相助。
唇角帶著淡淡的笑,她悠然的提壺倒茶,眼卻掃到了對麵桌幾上那一大罐的書畫,隨即她放了茶壺,尋了過去,伸手抽了一幅畫打開來擺在了桌上。
又是一幅輕紗春女圖,看著那畫中人發絲淩亂,看著她身後所畫的春閣,錦衣的眼裏浮現的是一絲好笑:這般人兒一瞧便知是青樓裏的嬌娘,如何會出自一個出入宮廷之人的手筆?這喜樂堂款下的畫兒竟是些春畫,隨不至於露骨,但也處處媚情,想不到皇上倒是喜好這一口,竟搜羅了這麽些畫來……
“男人啊,家有嬌妻不愛,偏偏喜歡家外之花,難怪娘說,千萬別處處遂了父皇的意……”錦衣心中想著不由輕歎一口氣,想起那夜離開時可是在他耳邊說了會於夜等他,將畫給他都尋出來,可是等了整整一晚卻不見其影,她理所應當的想到他的處境,認為他是忙是無時間,可是如今已經隔著了十來日,卻並不見他來,這般的見不到他來,錦衣倒覺得心裏湧著一種空蕩蕩的感覺。
“錦衣,在嗎?”門外一聲喊,似是春梅的聲音,錦衣急忙應著動手卷了畫,而此時春梅也推了門進來:“又在整理了?不用忙的,慢慢拾掇,隻要主子要什麽你尋出來也就是了。”
“好的,春梅姐。”錦衣嘴巴乖甜的應著,將畫兒卷了迅速丟回罐子裏,轉身衝著春梅微微蹲身:“春梅姐尋我有事?”
“恩,我今日裏那個,身子不爽利,但是偏主子早些給我按了些事,想著你沒什麽事,就想叫你幫我去跑跑……”春梅輕聲說著,眉眼裏透著懶勁。
“春梅姐您說就是了,別的做不了,跑個路什麽還是沒問題。”錦衣笑著將春梅的臂膀一攙,下巴一抬,似個爽直的丫頭,倒是顯得和春梅親近了許多。
春梅當下歪著頭說道:“是這樣的,再有十來日不是太後千秋嘛,各處都給置辦了新衣和首飾,主子的圖樣早先也定了,如今那邊也做的差不多了,叫過去驗看下,若是沒什麽改動,這幾日的也就完工。主子叫我這幾日盯著這些,免得有什麽差錯,你也知道各處的主子,這個時候心眼也多,你是個機靈人,去盯下看看,別出了什麽紕漏。”
“成。”錦衣答的很是痛快:“一會我去看了,有什麽回來告訴你,你若覺得沒什麽問題了,我那邊再說去!”
春梅瞧著錦衣這般懂事,當下點點頭,掏了宮牌給她,而後囑咐了幾句,也就自己回屋休息去了。
錦衣整理了衣裝便掛著宮牌出了鳳藻宮,一路往內務處去。穿過甬道,繞過花廊,便要穿過三宮之門才能到內務處。她移步前行,忽而聽到宮院內熟悉的嬉鬧聲,當下一愣,抬眼看到前方乃是明華宮,她皺了眉,停了腳步。明華宮在以前那是德妃所掌之宮,如今卻是安貴人與玉昭容所住。想到那個讓她有些頭疼的人,錦衣遲疑的不敢邁步:玉昭容如今去了園子陪太後,隻怕那華貴人這會正在院落裏鬧騰,萬一我與她撞上……
想到這裏,錦衣直接轉了身往回走,還好她知道另一條去往內務處的路,雖是繞了些,路也偏了些,但隻要不與那女人撞上,多走點路,她也認。重回花廊,借道苗圃,繞過冷宮廢院,隻要穿過水榭,便能到內務處的後門。
錦衣一路走的心思觸動,看著那百花簇擁的苗圃,她想到了昔日裏,自己總愛在此處看花奴點點培土,嫁接花木,看著他們極其有耐心的點點打造他們想要的美麗;走過廢院與冷宮,看著那伸出宮院無人修建的花枝,看著那落鎖的冷宮木門,她想到的是昔日那兩個與娘相鬥的嬪被丟在這裏三年,當宮內一片混亂,人被放出來的時候,她隻記得,兩個錦瑟年華的女人,已經麵如枯槁,發已摻白,麵對驚慌不已的宮人太監,她們卻隻知道抱頭痛哭……
錦衣甩了下頭,不想再去回憶那時的震驚,隻快步的入了水榭。此處水榭叫做芙蓉榭,聽說當年還是父皇為母後生辰而特意修建的,因著母後名為芙蓉。這也許該是父皇與母後兩人深情的見證,隻不過後來這水榭倒是父皇與娘親常去的地方,而母後卻是自抱著木魚,終日在佛堂誦經了。
“昔日之諾不過隨風而逝,誰又會記得當時的深情?所以男人的花言巧語不過是一時衝動,即便是這美麗的水榭也不過是他諾言已逝的見證。”腦中回響著娘親的聲音,錦衣仿佛又看見了娘絕色容顏下,一顆嘲笑著愛與情的心。
唇角浮現一絲無奈的笑,錦衣明白自己是在觸景生情,可她還是忍不住走上了水榭花廳,忍不住伸手觸摸著那繪滿了芙蓉花的亭柱……忽然一閃金光耀了她的眼,她扶著亭柱定睛而看,卻隻能遙遙的看見一身金黃的一人獨自坐在對麵的掛簾平台裏,翻看著什麽。
是皇上嗎?錦衣的心怦然跳動,她的呼吸瞬間便的急促:金黃的衣衫,除了他還能誰可以穿?可是,他怎麽會在水榭?而且怎麽會是一人?他在做什麽?是看詩書還是奏折?
心裏一連串的問號翻湧而出,隻因為彼此的距離有些遠,一切都是模糊。
這,是不是我的機會?
錦衣心中一凜,一轉眸,竟是轉身將背對向那份金黃,而後伸手摸著柱子,竟是開口唱了起來:“臨水觀芙蓉,香澤棲芳草。花開欲遺誰?心思不能道。春風撩羅衣,層疊紅蕊鬧。留影駐百年,癡念以終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