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平朝雲亨十一年,那一年聲勢赫赫的德妃與她身後的勢力一起在宣平朝銷聲匿跡。因為這位才三十年華的德妃得了急症一夜暴斃,令宣平朝才崛起的一股新生力隨之無主無靠,而土崩瓦解。
宮外是相牽的百家在啼哭,宮內是相連的宮人被發落,遷宮降罰甚至杖至徒留。那一夜宮裏的哭嚎聲依稀陣陣在耳,但成了錦衣不會忘卻的記憶的卻是她的娘。她清楚的記得,她在娘的身邊,看著娘在對鏡梳妝。那黛眉深處飛起的紅霞,那唇上豔紅的胭脂,無不妖媚著她娘的容貌。
別人是應景的素服淡妝,處處小心與謹慎,而她的娘,偏是金粉花鈿上額,紅紗流蘇隨身。
她記得她問過娘,為什麽不和她們一樣,娘淡淡地笑著:“生死隨天,何必啼哭!兩廂厭惡,何必作態!”她便想到娘從來和德妃鬥的緊,便簡單的認為德妃的去,娘一定是開心的……
離開娘的宮她回往自己的殿宇,路上看見一行人被押送著送入監牢,而頭一個與她眉眼相望而過的,便是德妃身邊最紅的孫常……後來她聽說,他是為了保住自己的命,把德妃所有的罪賣的最幹淨的一個……所以此刻的錦衣十分詫異,孫常竟沒認出她絲毫!
“好了,你們我都看過了。”常公公說著把手裏的單子丟給身後的小太監說到:“我奉旨選配你們去各位主子那裏,你們來前,我已經打聽過你們的本事了,如今瞧著幾位也沒紕漏,得興,去,念了安置吧,你們幾個聽仔細了自己都是分到哪的,自己願意了就和得興說一聲,一會拎著包袱過去。如果不大樂意的就現在說,我還能給調停。”
常公公的話音落後,那小太監就自己摸出了一張單子照著念了起來,聽了七八個,錦衣聽到了自己的名字:蘇錦衣,安貴人處……
這話如雷砸在錦衣的心上,越怕哪個便是哪個,這叫她怎麽能咬牙抗過?
身邊的宮女一個個聽了安置,不敢出言都默默的站著,待到得興念完詢問時,竟無一個有異議,當得興就要躬身向孫常稟報的時候,錦衣咬著牙的站了出來:“常公公!”
常公公的眼掃了下錦衣,嗓子裏嗯了一聲。
“奴婢錦衣有異議。”錦衣說著捏了捏自己的手,此刻她是真的緊張,因為她有一種感覺,這個孫常早知道她,如今把她安排到安貴人身邊也絕不會是巧合,他一定是知道安貴人之惡,想用她來報複自己……
常公公隻是點點頭,沒接茬,他看了看其他的人,眯縫著眼看了下日頭便問起了其他的人:“你們呢?還有誰有異議?”
沒人敢接茬,因為誰都不知道這位常公公會是什麽反應。而所幸的是她們沒一個被分到了安貴人跟前去,於她們而言都是不壞的安排。
常公公見無人再說有異議,便看著錦衣道:“怎麽辦?好像沒人願意出來與你調換啊?”
錦衣無奈隻有下跪:“常公公,錦衣被選出,隻因錦衣識字,但錦衣手腳不勤,做事邋遢,常有錯出,那安貴人要求甚嚴,若奴婢失手出錯,隻怕要累及常公公您選派不利……”
“嗬,嘴巴倒利索……”常公公說著忽然轉身掀起了簾子,邁步進了屋。
錦衣一見孫常不理會自己就這麽走了,當下都有種萬念俱灰的感覺,她正猶豫自己要不要在跪求的時候,屋內傳出孫常的聲音:“你進來吧,其他的人外麵等著!”
眾位宮人彼此對視一眼,恭敬的站在院裏,而錦衣知道還有希望,便急忙起身入了屋。
此刻正值日在天中,正是燦爛明耀之時,屋內應該也是透亮的,可錦衣邁步進去才知道,不是那麽回事。這屋裏此刻竟是昏暗如黃昏,錦衣適應了片刻才看清楚,那窗前大都掛著深色簾子,將屋外的陽光遮擋了幹淨,以致這屋內竟有些陰森森似的。
“啪”常公公親手點了燭火,將燈罩置上後坐在了一邊的主椅上,這屋內正中當下便有些不合時宜似的亮了起來。
“常公公……”錦衣低著頭想著自己該怎麽說,同時偷眼想看下孫常的臉色,那知眼神一略裏卻看到孫常一臉笑意的看著她,使得她一錯愕間趕緊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
“怎麽不看了?你想從灑家的臉上看到什麽?”孫常的話語帶著一點淺笑,但聽起來卻讓錦衣越發擔憂。
“不是挺伶牙俐齒的嘛,怎麽不說話了?哦,你是怕外麵的人聽見?”孫常依舊問著,全然的興致勃勃。
錦衣咬咬唇,低頭說到:“錦衣隻是想請常公公看在奴婢笨手笨腳的份上給調換一個主……”
“這說你這像是求人的樣子嗎?”孫常說著輕咳了一聲,眉間隱隱浮現一絲不悅。
錦衣咬著牙擰著拳深吸一口氣後跪了下去:“奴婢錦衣向常公公求情,還請常公公可憐奴婢手腳笨拙給予……”錦衣話還沒說完,就發覺孫常起身靠近自己,當下心已懸起,正強自要繼續說下去,卻不想頭皮處傳來揪痛,在她呻吟出聲的瞬間,她的頭顱已經被人抓的抬了起來,當下她的眼前就是孫常那滿是陰笑的臉:“你也有今天?”
錦衣聞言心中劇痛,此刻她淚已含在眼中,她並非刻意如此,隻是那頭皮之痛不能受而已,但淚在她眼裏襯的一雙美目如青蓮帶水,柔憐楚楚,令那孫常一時都入了神似的。
錦衣感覺她頭皮有鬆,痛楚少了些,心裏立刻明了自己的淚有用,當下就立刻嚶嚶的哭了起來……這一哭,淚如珠,滴滴從那玉盤一般的臉上滑落,更是惹人疼惜。
一隻枯瘦的手覆上了錦衣的臉,在錦衣身體微顫之間,那食指微微挑了錦衣臉上的淚而後塞進了他那缺了顆牙的嘴裏,細細咂吧一下說到:“香!美人淚,如明露,你的淚,當如鮫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