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黃之色在這皇宮之中,所屬隻有一人,即便是皇後亦用金,但點金於赤紅怎能和明黃鑲金能比?
瞧著那抹金黃,錦衣略略有些興奮,她抓著樹幹踮起腳使勁的往那金黃處瞅,她不求看的多清楚,但若能注意到他的眉眼也是好的,畢竟這個自己恨過,念過,盼過的男人,對她而言卻是意味著希望,所以看上一眼她也是高興的。
金黃的身影似在臨近,可是身邊華蓋,香杖,交疊晃動投下光之陰影不說,還因為金色的反光,交織著將帝王變的斑駁,令錦衣難以看清一點眉眼。
錦衣不甘心的穿過枝椏花林,想要靠近些,可周邊那些站立的侍衛已經把目光轉向了她。錦衣聰明的低頭裝作是在地上找什麽東西,而後假意的在地上拾取了一下,便又退回了枝椏滿布的角落,侍衛轉了頭不去看她,錦衣才舒了一口氣的去目追那金黃。
此刻錦衣華彩的兩位已經在金黃處圍繞,太後一身素服的總算不似綠葉那麽被壓著。他們之間正在說著什麽,美人的笑顏與發髻上晃動的步搖滴墜一起刺耀著錦衣的眼。
因著兩位的圍繞,那些高髻早將帝王遮擋的更加嚴實,而中間相隔的距離,對於錦衣來說也是難看清帝王之容的,所以錦衣幹脆的轉了頭,去掃那些華蓋跟前穿著紫袍花紋的太監去了。
勾背欠身的側影,拂塵紗帽的列行,看的錦衣一笑,忽就想起近半個月前那位偶然一遇的英俊太監來,隻不過那太監當真和自己隻有一麵之緣,之後倒是未再見了。
心中想到這人,自然也是抬眼去尋的,皇上的隨從儀仗本就壯觀,嘩啦啦的少說也是二十來人的隨行,錦衣知曉慣例,隨著皇上的,除了大總管外,一般還有一位貼身禦用,其後從掌燈捧印到秉筆這類的就是四到六個,再合著隨堂,傳聲的,光是有身份的太監就跟著近十個了。
錦衣眼掃在那些太監裏,尋著背影相似的,但一個個佝僂的如蝦,哪裏有和那日故作架勢挺拔的腰身能比的?所以瞅了半天,錦衣竟沒能瞅出一個。
正在這時,儀仗鸞動,眾人又跪了,便知是皇上要離開,錦衣忙是踮腳再看皇上,卻已經看到的是背影了。
挺拔的金黃之色,被那些隨行的侍從晃動的腦袋給遮掩上了,錦衣略有些失神,繼而卻也自嘲的一笑:罷了,我現在的身份,就是看清了他,又能如何?吹噓嗎?我又不是來當丫頭混日子,等出去了拿來顯擺的!哎,看的再多也是無用!
錦衣心中正自嘲呢,那些錦衣華彩的都入了佛堂,大約過了一刻鍾的功夫,一身月白的貴妃先出了佛堂,帶著她的一應隨從走了。錦衣想到太後與郡主之間的親戚關係,搖搖頭自己縮在枝椏邊的石頭上一坐,倒也安心的等待了。
又過了一刻鍾的樣子,淑妃也出了殿帶著她的人走了,佛堂之前的青石路上終於不那麽擁擠,錦衣數了數也就六個人在外頭侯著了。
想著一身素服的太後在佛堂裏誦經,錦衣便想起當初在宮裏還是兩邊相對的時候,她就聽到過娘親偶然說過一句:拓拔家的女人都不好惹。
她身為公主,自然知道拓拔的大姓,於當時的朝來說,拓拔一門絕對算是大士之家,甚至是名門望族。不過奇怪的是,王朝皆以後宮妃嬪之位與各路臣侯爵王形成蛛網,以籠絡臣心,再借後宮與前朝的絲縷暗線來掌控榮辱,所以國之名士之家哪個大姓的不在後宮妃嬪的蝶譜上找到自家的流芳?可偏偏,這拓拔姓又是尋不著的,因為宮裏從沒一位拓拔姓氏的妃嬪!
她也曾記得十三歲的時候好奇問過掌儀嬤嬤,可掌儀嬤嬤卻不似以往的伶牙俐齒,硬是傻了好一陣才說了句:“這是說不清楚的規矩。”這令她以為是祖上傳下的規矩與那掌儀嬤嬤相論,可那嬤嬤卻不與她多言總是岔到別處去,而她與娘相言,得到的也不過是娘的一句話:拓拔一家是名門望族沒錯,但血非中原,其心有異,隻可為餌為刀俎,世代王侯可姻親,但其人斷不入帝塚。
這便是答案,她帶著這個答案在戰亂紛紛的時候於頗有文治建樹的二皇子相論過,縱然二皇子也是要欺負於她,但視她女流自還是顯擺於她:拓拔家在血統上算異族,可偏偏這異族彪悍神勇,早在祖上稱帝的時候,為帝之仁術所感,而拜為臣下,其後所出男子,為國可武以護國,文以治國,使其拓拔一家威望深厚!但,拓拔一族之異,有一習俗不改,便是若拓拔家的女子與外姓男子成親,其為首子女必隨母姓,此規矩百年不改,是以與帝王心照不宣,拓拔家女子從未有一踏進宮門半步。
所以在宮裏鬧的沸沸揚揚皆認為侯爵與帝王起義,都是因懿貴妃惹來的麻煩時,隻有錦衣不當回事,她理所當然的把這些當成那些嫉妒的妃嬪編織的借口,而她相信,這是那拓拔一家的蟄伏到了頭,這是皇族之血不曾有異而導致的結果。
錦衣正想著,太後從佛堂出來了,她扶著身邊的丫頭,慢條斯理步態優雅的緩緩而去,不時的站在一株花枝前看看,聞聞,便又邁步。錦衣遙看著她的背影,心裏有些莫名的感慨:那般死氣沉沉的灰暗與棕褐之色,是她太後身份必須對應的色彩,可那應該還纖細的身條卻藏在這衣服裏,再無一點嫵媚。四五十的女人若真的老去,為何她步態優雅之下,卻依舊浮現出一些小兒女的姿態,是這宮滿足了她不曾踏進來的願望讓她心喜?還是那寂寞空閨裏有一顆未老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