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母在晚上七點多的時候醒了一次,當時蘇瑕在她床邊,她忽然一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隨即嘴裏就開始發出那種含糊不清的單音節詞,蘇瑕立即站起來:“媽,媽,你怎麽樣?顧先生,顧先生你快來啊。”
顧母一張嘴,嘴角就會流下唾液,可偏偏又說不出清晰的話,顧東玦和顧南芵等人快速跑了進來,一人一邊扶住顧母。
“媽!”
“媽!”
顧母眼眶倏地紅起來,手沒什麽力氣,但卻執著地抬起,搭在他們的手上,她說不出話,但上半身的確已經可以動了,比之前隻能硬邦邦的躺著好了很多。
但很快,他們又發現,顧母的嘴巴張開後沒辦法自己合上,說不出話,隻能發出‘啊啊’的聲音。
“媽……是不是忘記怎麽說話了?”顧南芵猶豫著說。
蘇瑕沒回答,但卻在心裏搖頭,人會說話是本能,不會忘記的,顧母這個模樣,可能是出現其他病症看。
顧東玦打電話給張醫生,描述了顧母的情況,張醫生沉聲說:“可能是偏癱。”
偏癱的主要病症就是腦血栓,這個是很容易隨著腦溢血一起並發的,之前可能因為是輕度偏癱,他們沒有仔細檢查而造成遺漏,導致沒有及時被治療,現在已經發展到越來越嚴重的地步。
顧東玦一擰眉,回頭仔細一看,發現顧母的確隻有左手可以勉強移動,右手總是無意識地垂下,很符合偏袒病症的上下肢一側僵硬這個特征。
顧母靠在床頭,目光有些呆滯地看著蘇瑕為她擦拭,想是想去摸摸她,但因為身體沒辦法移動那麽大的角度,一隻手在半空中將落不落,蘇瑕抬頭時注意到,連忙握住她的手:“媽,別擔心,您看您一下子就恢複這麽多,再過不久一定可以康複的。”
顧母費力地扭過頭去看顧東玦,顧東玦立即走了過來,握著她的手,但他卻將他的手和蘇瑕的手放在一起,略有些急切地‘啊啊’幾聲,兩人這次都懂了,十指緊握說道:“媽,放心吧,我們這次一定會好好在一起。”
畢竟是剛剛清醒,精神不是很好,顧母又很快昏睡過去,蘇瑕看著即便在睡夢中,嘴角肌肉也無意識抽搐的顧母心酸不已,顧東玦站在她身後,手掌放在她的肩膀上,掌心的溫度透過單薄的布料點滴滲透在她的肌膚上。
她回頭,抱住了他的腰。
第二天一大早,張醫生便帶著檢查報告來到顧家,如他們預想中的一樣,顧母植物人狀態在逐漸康複的同時,腦血栓引起的偏癱,導致她上下肢右側和麵肌僵硬,她現在就算積極配合治療,但將來很大可能性隻能恢複到差不多現在這樣,這輩子想站起來行走幾率不是很大。
這對於還在為顧母終於有反應而感到高興的眾人來說,無疑是一個天降霹靂。
顧南芵呆了呆,大概是太震撼於這個消息,以至於都沒有去思考就脫口而出:“那這樣還不如一直躺著呢。”
蘇瑕臉一黑:“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趙醫生啞然失笑:“可不能這樣說,老夫人雖然可能不能行走,但配合治療的話,起碼能恢複說話功能力,這可是植物人狀態時根本無法做到的。”
顧南芵也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那話是有多不孝順,連忙閉嘴。
張醫生交代傭人去準備的一個木桶,他配了些中藥可以給顧母做蒸薰,對她的康複有一定幫助。
顧南芵起床後就匆匆下樓,還沒洗漱,見暫時沒她什麽事,便回房洗漱,隨手拿起手機掃了一眼,發現周芷凝竟然給她打了兩個電話,都是在不久之前。
其實她和周芷凝已經很久沒有聯係了,自從上次蘇櫻事件,她發現自己完全是被周芷凝利用後,對她隻剩下各種厭惡,昨天要不是她說‘要是讓你哥知道你放我進來,肯定會罵你’,她才不會幫她藏起來,現在又打電話給她,不用想也知道肯定不是來敘舊的,她才不會去搭理。
隨手將手機丟在床上,等她洗漱出來,發現又多了幾個未接來電,依舊是周芷凝的,還有兩條短信,她點開看。
——你還沒睡醒嗎?
——接一下我的電話呀,我沒有別的意思,隻是關心老夫人,想問問她現在怎麽樣了。
關心她媽?
顧南芵一皺眉。
周芷凝有什麽好心?
仔細想想,自從她媽腦溢血住院,她的表現似乎的確挺積極了,每次一聽到有什麽事,都是第一時間趕過來,幫這兒幫那兒,她都忍不住對她刮目相看,畢竟以前她媽是最反對她和她哥在一起的人,沒想到在她媽生病的時候,她反而是最殷切的人。
想到這兒,顧南芵也就回了個電話過去,周芷凝像是一直在盯著手機的動靜似的,還沒響一下就被接起:“南芵。”
“嗯。”顧南芵躺在床上,淡淡道,“剛才在看張醫生的檢查結果,沒去看手機,不知道你打給我。”
“沒關係沒關係,張醫生這麽早就送檢查報告來啊。”周芷凝強笑道,“那老夫人怎麽樣?應該康複了吧?”
顧南芵橫起手臂架在自己眼皮上:“哪有那麽容易就康複,之前我媽隻是腦溢血,現在莫名其妙多了一個腦血栓。”
周芷凝立即問:“那這個腦血栓是什麽症狀?”
“偏癱,現在的表現就是不會說話和不能走路。”
“不會說話啊!”
她忽然驚呼出來的聲音幾乎變調,顧南芵在電話這頭都能感覺到她霎間迸發的喜悅,頓時皺眉:“你很高興?”
周芷凝臉色一僵,也意識到自己的反應太不對勁,輕咳了一聲,連忙解釋:“當然沒有,我隻是被這個噩耗給嚇到了……那你媽這個病症是能不能康複的?”
“說話到是有可能康複,走路可能就沒辦法。”
能恢複說話啊……
周芷凝手指在桌子上輕敲著,半垂下的眼睫微翹,像黃蜂的後尾針,又尖又毒:“……哦,那大概什麽時候能說話?”
顧南芵翻了個身,仰麵躺著,嗤笑道:“這我哪兒知道?現在我媽的事都是我哥哥和蘇瑕在辦,他們都當我是小孩子,都不大理我。”
“蘇瑕啊,她現在已經開始以顧家女主人自稱了嗎?”
“沒辦法,誰叫我哥喜歡她呢。”
周芷凝笑得陰陽怪氣:“是啊,誰叫你哥喜歡她呢。”
“你這語氣可真酸。”顧南芵挑眉譏笑起來,“怎麽?到現在還沒放棄我哥?嗬,我還是勸你算了吧,我哥就算不是蘇瑕的,也絕不可能是你的,你再怎麽針對蘇瑕也沒用,隻會讓我哥更加反感你。”
周芷凝彈了彈裙子上不存在的灰塵,淡淡道:“別想太多,我隻是為你感到可惜而已。”
“我?”
“她蘇瑕再怎麽得你哥喜歡,將來頂多就是個顧家兒媳婦,而你才是顧家真正的女兒,你還是顧家唯一的女兒,她卻事事都搶在前頭做了,還不讓你做,每次都力壓你一籌,不是給你難堪嗎?”
顧南芵猛地做床上坐了起來,沒說話,臉色卻開始有了微妙的變化。
周芷凝笑了笑,聲情並茂地描繪著畫麵:“想想,將來你媽能說話了,肯定會逢人就誇‘哎呀,當初我生病的時候,都是阿瑕在照顧我,這個兒媳婦真貼心啊’,然後別人就會說‘那這個兒媳婦可比女兒還要孝順啊’嘖嘖,這叫什麽?踩低捧高。”
不得不說,周芷凝真的很會抓人心,尤其是把握同樣心術不正的顧南芵的心思,三言兩語就戳中她的要害。
顧南芵本就不服氣蘇瑕,如果將來每次在誇蘇瑕的時候都要把她貶一頓,她怎麽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