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春是故意的,這個容公子一天到晚表情跟個小老頭似地,實在跟他的實際年齡不符。不過她這話也是她的心裏話,她確實想要他,想要他為燕國所用。
容公子此人才華橫溢,性格沉穩,不驕不躁,且在軍事方麵有很高的天分,幾乎和魏國軍事董承不相上下,若燕國能招攬這樣的人為軍師,將來若真打起仗來,也能助燕國脫困吧。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她是仲雪的人,按說應該處處以他為先的,可是她同時又是燕國人,是燕國王族,亡國之事於她將會是錐心之痛。
雖然知道這一天早晚很可能會,但願能晚一天算一天,她隻希望能拖到她死之後,因為實在不想,最後在仲雪和燕國之間作抉擇。當然,若她活得比仲雪和叔琪都長,那又另當別論了。
容公子好半天才恢複鎮定,歎口氣道:“我能當成你是在開玩笑嗎?”
“不是玩笑。”她表情極為嚴肅,讓他顯然又受了不小驚嚇。
“你,你當真的嗎?”
她點頭,“自然。”
“那就依了你吧。”
容公子說著,表情竟也變得嚴肅。
三春怔了怔,若是仲雪聽到這話,一定會一邊解衣帶一邊感慨,說她一個女人居然這麽心急,想要給你就是。若是季徇肯定會羞得滿臉通紅,然後告訴她不要開這樣的玩笑。
可是對容公子,她忽然覺得自己很不了解他,此時此刻竟猜不到他到底是玩笑還是認真。
容公子看了她半天,突然在拽了拽腰間的金帶,一副打算鬆鬆的意思。就在她以為他可能會解開衣服時,他突然羞澀的掩住臉。再放開手時,麵色已經變得極為正經,他道:“好,玩笑開完,說正經事吧。你想要什麽?”
三春被他那模樣給弄愣,她該說他把仲雪和季徇兩人的姿態,同時呈現出來了嗎?
這人還真是有點意思。
她笑道:“我是想要向大王推薦你,燕國軍事這幾年做的並不好,不僅軍紀差,士兵的戰鬥力也不行,這還是因為主將無能。借著上次燕軍伐楚的機會,正好可以整頓一下軍紀,這個任務我想交給你。”
容公子微訝,“你可以左右燕國大王的想法?”
三春點頭,“雖然不能告訴你為什麽,但他會聽我的。你也算是燕國人,總不想看著燕國內憂外患,終有一天成為別人口中之肉吧?”
容公子還真有些心動了,他是空有抱負,但奈何身體不好,又身有殘疾,想要入朝做官都不能。突然間聽她說要把整個燕軍交到他手上,還真有點躍躍欲試了。
他也想大展身手,試試自己的才華。
笑道:“若是你真能說服大王,容願效犬馬之力。”
“如此就談妥了。”她拍了拍手,興奮叫道:“快,把你的好茶好酒拿出來,敬恩人一杯。”
容公子有些好笑,這麽一個不拘小節,灑脫脫俗的女子,他還真想不出來會和燕國大王有什麽關係。
兩人把酒而歡,倒也逍遙自樂。
隻是樂完了,笑完了,還是要麵對現實。
三春能躲得了叔琪一時,卻躲不了一世,她總要下車吃飯的,就算吃飯可以在車上,上廁所總得下來吧?
隻吃不拉的那不是人,那是貔貅啊。即便可以不吃不拉,睡覺總要的吧?她總不能在這狹窄的車上和容公子睡在一處,就算她樂意,容公子也不會樂意。他已經嚴重警告過她,若以後再敢開莫名其妙的玩笑,就不認她做朋友。
三春對這位身有殘疾的公子,隱有三分懼意,還真不敢隨便戲弄他。所以她很遵守上廁所和睡覺必須下車的習慣。而隻要下車,就免不了會和叔琪對上。
就像現在,馬車在一家客棧停了下來,她剛從車上跳下來,他已經笑吟吟地在外麵等著了。
“可是憋得慌了。”他嘴角微微扯出一個漂亮的弧度,一張嘴立刻氣死個人。
三春咬了咬牙,不由暗歎,若一個人太了解你也不是好事。
仲雪就像是她肚裏的蛔蟲,她想什麽他全都知道,季徇是她的好友,兩個人有很多時候是心靈相通的。她想到的,他也能同時想到,不然他們也不會因誌趣相投,而發展到後來的愛意萌生。
而現在又多了一個人,身為她弟弟的叔琪,因為從小和她在一起同吃同睡,對於她的某些生理需求實在是太了解了。
她尷尬笑笑,故意糗他,“我要去茅廁,你要不要跟著?”
叔琪居然點頭,“也無不可。”
他說著當真跟在她後麵,一起往茅廁走。到了茅廁門口,竟是作勢要與她同進。
三春無語了,小時候他也是這麽纏她,但也不會和她一起上茅廁吧?那時她的貼身內侍曾強烈叮囑過她,絕不能和任何人一起茅廁,否則還真備不住被他纏的蹲一個坑了。
她進了茅廁,叔琪當真在外麵守著,表情專注的盯著那扇門。
或許是被他看得受了刺激,她頓時屎尿橫流,似乎有生以來,上茅廁從來沒這麽痛快,也沒這麽迅速過。她幾乎是跑著從裏麵出來,然後跑著上了馬車。
身後隱隱傳來一陣低笑聲,她知道是琪,卻不敢回頭,甚至連瞪他一眼都不敢。什麽時候她這個姐姐竟被弟弟逼到了這種地步?
現在正是午時,他們留在這個客棧隻是吃頓飯,吃完飯照樣還要趕路。
因為不敢再下車,三春的飯也是在車上解決的。
容公子看著她失魂落魄逃回來的樣子,笑得很是暢快。
故意取笑她,“我身體不便倒也罷了,你究竟在怕什麽,為什麽不肯下去吃飯?”
三春歎口氣,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麽,反正就是害怕,一見到叔琪莫名的覺得害怕。就好像有什麽要發生,而這事必須是她要躲避的。
容公子看她那一副怕怕表情,不由又笑了笑,勸道:“你也真是的,躲是躲不了一輩子的,倒不妨大大方方的麵對。我瞧著這位大王對你也是一往情深,不如考慮一下他也好。”
三春恨不能現在就一頭撞死,連他都看出來了,那就證明她所感受到的不是幻覺。琪真的對她有種特殊的感情。那她該怎麽辦?直接拒絕嗎?他現在還沒開口說什麽,若是拒絕會不會不好?
生平第一次她為了個男人這麽煩惱,若換了仲雪,她肯定會大聲的告訴他“不要”,雖然仲雪多半會告訴她“你會要的”吧。
就是季徇也不會這麽糾結,可偏偏誰叫他是她弟弟呢,她怕他難過,甚至不想他有一絲一毫的傷心。
這會兒下人送上酒菜,都是三春平日裏最喜歡的。
兩人就在車裏吃了起來,容公子似乎顯得很開心,一邊吃一邊跟她隨意的聊著天。
他天生身體不便,從小就沒怎麽跟人交談過,三春是第一個和他說很多話的人,在他眼裏,她就是最好的朋友,這一路上有她陪他說話,也不覺得寂寞了。
正好三春心情鬱悶,也急需要他的言語慰藉,兩人算是相互陪伴著,日子過得倒也快樂。
走了幾天的路,終於到達燕國國都,容公子的商隊還有生意要做,到了此地便不可能和三春一起了。
他很抱歉的看著三春,那意思說“你該下車了。”
三春很舍不得,不是因為舍不得他,而是舍不得這馬車。一旦下了車,她就要麵對琪了,而現在她跟本就沒想出來該怎麽麵對他。
咬咬牙,心道,他又不是老虎,還能吃了她不成嗎?
從車上下來,一抬頭,叔琪已經站在外麵等她了,他的車車簾也高高挑起來,一副等君自投羅網的姿態。
三春猶豫了一下,聽他道:“上車吧,我等你很久了。”
這一路上她總是想法設法躲避他,甚至不跟他說話,但他卻一句埋怨都沒有,隻是默默的看著她,默默的守著她,包容著她的任性。就像以前,她守護他,包容她一樣。
她忽有些心中不忍,輕聲道:“你不需要這樣的。”
叔琪笑了笑,“對別人或許不需要,但你不是別人。”
是的,她不是別人,他是她最親近的人,也是最喜悅的人,為了她,他做什麽都甘願。
他伸出手,遞在她麵前,“上車吧。”
被他這麽靜靜地看著,三春忽覺心中暗暗一歎,終於猶豫著把手遞過去。
他牽著她走上車,兩人一起坐在寬大的馬車上,馬車穿過寬敞的街市,駛進了高高的宮殿。
終於再次進入燕國王宮,三春歡喜地幾乎跳起來。她對這裏每座殿宇,每片磚瓦,每個角落,都是熟悉的。
這裏有金碧輝煌的殿堂,也有玲瓏剔透的亭台樓閣,園中還有許多著名的古建築,如金山亭、文津閣……真是數不勝數,蔥鬱的樹叢,掩映著紅的綠的琉璃瓦屋頂和朱紅的宮牆。這裏是她出生的地方!
叔琪帶著她去看她以前住過的地方,那裏一草一木都保持著原來的樣子,就像當年她到楚國為質的時候,這裏的一切也是由他守護一樣,他做的很好,把這裏保護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