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覺睡得頗不安穩,等醒來的時候,天已大亮。
身上蓋了被子,昨晚是她給他蓋的,沒想到這會兒蓋她身上了。她想爬起來,隻覺渾身又酸又疼,若不是身上沒有傷口,她倒懷疑是不是仲雪趁她睡覺,把她打了一頓。
把單被疊好放進抽屜裏,她掀起車簾,問外麵:“君侯上哪兒去了?”
一侍衛回道:“君侯說在馬車上氣悶,騎馬去了。”
她看看外麵仲雪騎在馬上,還是一副似睡非睡的樣子,不由歎口氣,都是她不好,把他氣成這樣,也難怪他不願跟自己在一塊了。
她惦記季徇的安穩,一路上不停地催促快行,仲雪被她吵得不耐煩,幹脆什麽都依她,她想歇就歇,想走就走,要是她想把所有人都操累死,也都隨她去了。
隊伍緊趕慢趕,沒多少天就到了趙國境內。
仲雪是魏國人,想進趙國境總得有個合適的理由。他的理由就找的很好,帶著夫人省親,至於這夫人自然不是她,而是人家明媒正娶的妻子,趙國的瑩公主。他專門把瑩公主從魏國接過來,就是為了可以順利進到趙宮中去。
他畢竟是個外人,想要插手人家國裏的家務事並不合適,若是以趙國女婿的身份,有些話就好開口說了。
三春雖也知道這個道理,但看見他和瑩公主在一起說說笑笑,心裏還是很覺不舒服。
她雖然嘴上不承認,但心裏認定的那個人早就是他了。她和季徇的緣分已盡,救他純粹是為了還他的情。
瑩公主見到城陽君很是高興,肥肥胖胖的臉上滿是笑意,她一直不停地抻著身上的衣服,顯得很是緊張。她和仲雪雖然成了親,但一直沒洞房過,兩人見麵的次數超不過五次,見了他難免有些拘束。
仲雪根本不想和瑩公主說什麽的,在他眼裏除了他愛上的那個女人之外,別人都乏味之極,隻是為了氣她,少不得要裝些樣子,裝作對人一往情深的模樣。她能有別的男人,難道他就不能有嗎?
瞧見不遠處偷偷看著這邊的三春,他唇角微揚。小樣,還敢看他。
他牽起瑩公主的手,情意綿綿道:“公主,這些日子為夫一直忙著打仗,都沒時間看你,真是委屈你了。”
瑩公主掩嘴輕笑,“隻要君侯記得我就行,我……不委屈。”
“公主真是善解人意。”
“為了君侯,這是妾身應該做的。”
仲雪又往旁邊瞅了一眼,三春還在看,似乎並沒打算回避的意思。
他隻裝作沒看見,繼續深情款款地挽著瑩公主的手,“好長時間沒回家,你可想家了?”
“是想家了,多謝君侯肯接我回家。”
仲雪笑道:“我剛打了勝仗,正要帶些好禮給你父王,帶你一同去也是應當的。”
瑩公主下拜,“多謝君侯。”
“這是應該的。我們是夫妻,與你趙國又是姻親,若有好處自然要分你趙國一份的。”
即便沒有救季徇這事,他都要來趙國一趟的,魏國攻下楚國,等於一塊大餅落到了嘴裏,若這塊大餅獨吞了,嫉妒的大有人在,若沒有甜頭塞一塞別人的牙,總歸不是好事。所以這次趙國之行是必須的,即便他不來,也會派別人來。
這一次就當是為了國家利益,至於被三春威逼之說,他是寧死都不肯承認的。
公主回國省親的消息,早在他們一入境之時就傳了出去,邯鄲也得了消息,派出一隊禁衛迎出十幾裏。
趙國六公子親自帶隊迎接。
此次邯鄲之行,三春深覺自己還是不露麵的好,又易容成一個小兵藏在隨從之中,所以除了仲雪之外,還沒人知道她在這兒。
在邯鄲城外看見季嚴,三春一點也不覺意外。他們兩人本來就有點狼狽為奸的意思,能明目張膽大獻殷勤的事,季嚴肯定不會落在人後。
這兩人一見麵就格外的親熱,好像一對多年的好兄弟。季嚴笑道:“聽聞君侯剛打了勝仗,真是天下幸甚。”
仲雪道:“楚國與我有仇,與之開戰是早晚的事。”
他說著挽起季嚴的手,小聲道:“這次也確實打了勝仗,好東西也淘換了不少,我著急就先過來了,有幾車東西隨後就送到你府裏。”
兩人相視一笑,彼此心照不宣。
仲雪一向是慣會做人的,不管去哪國,對於那些當朝的權貴都會送許多財物,就好像家裏錢多得花不出去似地。這一回來邯鄲也是,光隨行的馬車就有一百輛,裏麵所裝的全是送給趙國的禮物。或者這就是他所說的給點甜頭吧。
也怨不得他能落下一個財富冠絕天下的名氣。隻是據三春所知,這些都是虛名,他真實的國庫根本沒什麽錢,就算有也用來做軍費打仗了。
進了城在驛館安置下來,三春就去找仲雪,問他什麽時候跟大王說把人放出來。
仲雪冷聲道:“你當放隻小貓小狗,那麽簡單嗎?”
“那分對誰,對於君侯來說,天下沒什麽事能難倒你。”他是趙國大王跟前的紅人,想救人隻是說說話的事。
“你拍馬屁也沒用。”仲雪哼一聲,走了出去。
今天季嚴在府中設宴款待他,他大約是去赴宴了。
都走到這一步了,三春知道催他也沒用,隻能安安靜靜在驛館裏等著。
未來的幾天,仲雪都非常忙,幾乎都沒時間在驛館停留,每天似乎有吃不完的飯,走不完的迎來送往。每天喝得醉醺醺的,回到住處就大吐特吐。
三春知道他的酒量並不算好,喝這麽多對身體很是無益,她勸了幾句他也不肯聽。
她不由暗歎口氣,心想,這小心眼的家夥,難道還沒消氣嗎?
這一日,趙王在宮中設宴,要與城陽君歡暢痛飲。
進宮的時候,她想跟著一起去,仲雪卻沒同意,隻道:“你若聽話就離開趙國去魏國等我,季徇我給你救出來就是。”
三春搖搖頭,“你不走,我也不走。”
他冷笑,“是他不走,你也不走吧。”
他拂袖而出,走了幾步終不放心,又停了下來,“別怪我沒提醒你,趙國馬上會出大事,到時候我一人恐怕照顧不了你。”
三春一驚,“出什麽事?難道你跟季嚴合謀要謀反嗎?”
仲雪睨了她一眼,“你還真會想象。”
不是這事那會是什麽?
她深想了一下,終於體會到他的深意。其實讓季嚴登上王位對仲雪是沒多大好處的,最好的主意就是把趙國這一攤渾水攪得更渾些,等到那些要爭權奪勢的人打得頭破血流,要死要活,他再一舉殲滅,坐收漁翁之利。到那時攻下趙國,就宛如探囊取物,輕而易舉之極吧。
若是這樣,那等趙國局麵混亂之後,他們留在這裏還真是危險重重。趙國不是所有的人,都買他的賬,也不是所有的人都會按他的意思出牌,備不住就會碰上一些意料不到的事,再把小命搭上。
當然,這都是她的臆測,仲雪究竟怎麽想的,她也不知道。隻是現在她管不了那麽多,不救出季徇,她終究是放不下心離開這裏。
這些日子,她除了打聽季徇在監牢的情況之外,還讓人四處打聽,那個說季徇命不長久的方外之人。她一定要找到解救他的方法,不僅要把他從監牢救出,還要把他的病治好。
小鶯上回那人喚作玉真,這個名字越想越覺耳熟,似乎當年教她作畫的玉榮大師,就有一個朋友叫玉真的。
抓著頭發使勁想了想,她確實應該聽玉榮大師說起過此人,他說玉真已是半仙之體,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曉人和,而且專門研究稀奇之物。當年玉榮大師送她的那塊玉佩,似乎就是這玉真的心愛之物。
既然有了線索,就更要好好去找,不僅她自己去找,還把魏國的武士們都支出去。
其實上次臨離開邯鄲之時,就曾找過那個聯絡客棧的掌櫃,讓他們幫著找這個人。
隻是那會兒還沒想到這麽多的訊息,又不知道人家長什麽樣,也沒說叫什麽,那些人能找的著才怪了。
或者也是老天憐憫她的苦楚,本來瞎子摸象,瞎貓撞上死耗子的事,還真叫她給撞著了。
能見到玉真也是個意外,那一天她也是找人找累了,就在街上順便買了兩個包子吃。
拿起一個剛咬了一口,就聽了身後一人道:“包子好吃嗎?”
她一回頭,就看見一個五十來歲的男子對著她嗅來嗅去,嘴角的口水似乎都能滴腳麵上。讓人一看就好像餓了幾天沒吃飯的餓嗝。
三春把另一個包子遞過去,“你要吃嗎?”
那男子搖搖頭,“包子不吃,你若請我吃點別的什麽,倒是可以。”
這人溫文爾雅,看著也不像騙人吃喝的,也許是遇上什麽事讓他有了難處了。
三春遞上一串銀錢,道:“我今日有事,還要找個人,改日再請先生喝酒。這串錢就留給先生喝茶吧。”
那男子把錢接過來,揣懷裏,“改日也行,隻是有一事要問問你。”
“先生但講無妨。”
“我且問你,可是死過一回的人?”
三春一驚,“先生如何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