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又覺不可能,多半是她說自己是斥候,他想見的也是斥候。
不過這樣也好,也省得為求見主帥摸不著門而苦惱了。
跟著士兵進到主帥營帳,仲雪正在和幾個將領在商議戰事,在他們麵前擺著一張地圖,卻不是齊國和魏國的,倒很像楚國地形。
她偷瞧了幾眼,不由心中有疑,難道他留重兵在這兒是要攻打楚國嗎?
楚國大軍聚集建城,楚國境內必定空虛,若是他想趁虛而入攻占郢城,絕對是最好的時機。在這種情況下,他可能為了幫她,而錯過這大好良機嗎?
心中想著事,以至於有人對她問話,都沒聽見,隻等那人問了第三遍,才忙道:“喏――喏――”
一個將領“撲哧”一笑,“這是誰派出去的斥候?腦子不大好使也罷了,還是個聾子。”
剛才問話的是風間,他問了兩句,她都沒聽見,就有些惱了,便罵道:“你是個聾子嗎?”
剛好三春以為他還在問話,忙應了兩聲,這會兒不被人誤會是聾子都難了。
風間哼哼兩聲,他可不以為她是聾子,又問:“你是哪兒來的斥候,探聽到什麽消息?”
“大人問哪裏?”
“建城。”
對於建城她可是知之甚深的。三春興奮地吸吸鼻子,把建城裏的情況描述了一遍,特別描繪了一下建城的百姓是多麽悲慘,若是楚軍屠城,那定是橫屍遍野,慘不忍睹。
她繪聲繪色地說著,這輩子似乎從來沒一次費這麽多吐沫,可這些人明顯沒被她的描述感動。
一個將領興奮道:“君侯,都打到這樣了,時機已到,不如下令攻打楚國吧。”
三春咬了咬牙,還真的讓她猜對了,仲雪果然是憋著從楚國撈好處的。
她心中一急,假裝抹眼淚,哭訴道:“君侯啊,不行啊,大軍不能攻打楚國啊。”
仲雪本來眼一直盯著地圖,聞到這麽淒慘的聲音,不由挑了挑眉,剛才聽她極力說建城慘狀,他就覺得不對勁兒,現在居然敢出聲反駁,哪個斥候能有這麽大膽子?
他抬起頭看了三春一眼,被她那醜到極點的相貌也嚇了一跳,不過他越看嘴角笑意越濃,最後變成一大朵燦笑浮在嘴邊。
他問:“你倒說說,為什麽不能攻打楚國?”
風間最了解君侯,看他那眼神就知道不對勁兒,他的主子好像對這個斥候很感興趣,可他卻看不出這人有什麽吸引人的地方,反倒很有些可疑。這個人一點都不像個斥候,莫不是哪國派來的奸細?
他想說話,看君侯饒有興致的樣子又不敢說,隻能靜靜瞧著,倒要看看這個人能說出什麽。
三春昂起頭,把琢磨了半天的說辭一股腦地倒出來,“君侯定然覺得楚國薄弱,有機可乘,可君侯有沒有想過頌人不是笨人,他做奉淩君之時就很懂得偽裝,難道現在就不能裝成內控外患的樣子等大軍深入,再來個甕中捉鱉嗎?”
“哦?”仲雪嘴角噙著笑,愈發覺得這人很有些意思。
三春被他笑得心裏發毛,也不知他到底有沒有聽進去,隻能硬著頭皮道:“君侯做事一向是有分寸的,應該不會為了一時的利益而中了奸人計謀吧。”
仲雪笑意更深,“那你說該當如何?”
“助建城守軍擊退楚軍,把楚軍主力扼殺在燕國,可與燕國立盟,左右夾擊,定可大獲全勝。”
仲雪笑了笑,突然喝道:“你不是魏軍斥候,又是何人?”
風間也喝一聲,“來人,把她綁起來。”
幾個士兵過來把三春捆綁起來,三春也不懼,高聲道:“我雖不是魏人,卻一心為魏國打算,君侯若肯聽我言,魏國當為霸主。”
仲雪輕笑,這人倒真是了解他。他就是要做七國的霸主,或者將來若有餘力,還要統一天下。
一將領道:“君侯,此人甚是可疑,應該好好拷問。”
仲雪也越看越覺得這人眼熟,點了點頭,“搜她身吧。”
風間過來搜她的身,手剛摸上她的胸口,忽有些遲疑。偏過頭看仲雪一直盯著他的手,更覺心裏不安穩,他也不敢自己動手,叫過一個士兵,“你來。”
那士兵不敢遲疑,從她懷裏掏出一個油紙包和一個腰牌。
那腰牌正是魏軍所有,紙包裏包著一塊布帛,上麵寫著建城太守呈給大將軍龐萬的信。
仲雪接過來看了看,其大意就是建城被圍,速速派兵。
建城被圍的事他也是剛知道,才會召集將領開會,派出數名斥候不斷探聽消息。也就因為此,三春才能順利的進到中軍帳。
三春不停地偷看著他的臉色,見他看完布帛,忙道:“我確是燕國派出的求兵之人。”
仲雪輕哼,“你倒實誠。說吧,為何不去薊城,反倒到了這裏?”
她心道,又不是她不想去,那不是走錯路了嘛。可這樣的話絕不能說,隻換了個無比崇拜他的口吻道:“小人竊以為,能解建城之圍者除了君侯,再無旁人。”
好一個高帽子戴的,若換了別人想必會美得不知道自己姓什麽了,可仲雪不是別人,他很淡定地看著她,“說得倒是很好聽,你到底是誰?”
“我是燕軍中的士兵。”她用嘴努了努自己腰間。
士兵要去她腰上摸,被仲雪阻住了,他親自動手從她腰間摸出一塊豬牌,上麵刻著一頭肥豬,正是建城守軍的標誌。看來她說自己是燕軍士兵一點都沒錯,隻是她除了這個身份之外應該還有另一個身份,而如果想知道,最好的方法就是……
他微微一笑,吩咐人給她鬆綁,然後對一屋的將領道:“今天的議事就到這裏,你們都出去吧。”
“諾。”
一群人走出去,風間有些擔心,在門口猶豫著不想出去。
仲雪道:“你不用留在這兒。”
風間問:“君侯還需要什麽?”
“送些吃的進來,想必這位小兄弟應該很餓了。”
三春確實餓了,她馬不停蹄地趕來這裏,一路上根本沒顧上吃什麽東西,到這會兒果然餓極了。
不一會兒風間就端了一個托盤進來,裏麵放了一碟雞,一碟牛肉,還有一壺酒。
仲雪坐下來,吃著肉喝著酒,卻一點叫她一起坐下的意思也沒有。
三春有些無奈地摸摸鼻子,他這也算叫給她吃嗎?這分明就是吃給她看嘛。
很想也坐過去,坐在他對麵,拿起一隻雞腿好好啃著,把骨頭都嚼爛,就好像嚼他的骨頭一樣。可是如果她真過去,那就等於告訴了他她的身份,因為一個燕軍的小兵是絕沒膽子在一國君侯麵前無禮。尤其這個人還是鼎鼎大名的城陽君。
仲雪吃了幾塊肉,又喝了幾杯酒,然後用一塊白得不能再白的布巾擦了擦手。他看一眼站在一邊低著頭假裝很聽話的三春,嘴角隱有一絲笑意,“你,不過來吃點嗎?”
“諾。”她幾乎是歡呼著跑了過來,如果他再不叫她,她都怕自己會忍不住自己撲過來。
拿起雞腿放進嘴裏大嚼,嚼得十分賣力,不一刻一碟牛肉和一碟雞肉就快見了底。
仲雪輕笑,“餓的時間長了,一次不要吃那麽多。”
她怔了一下,“你說什麽?”
“喝口水吧。”他給她倒了杯茶,而不是酒。
她真覺得有些噎得慌,想喝又覺得不合適,打了個嗝道:“君侯親自動手,小人怎麽敢當?”
“行了,你別裝了。”他突然道。
三春也覺裝的很累,她本來以為憑自己那能把死人說活了,能把鐵人說得流下淚來,能把兩個稻草人說得相親相愛,並且生下一對雙胞胎的嘴肯定說服他,隻要他認不出她,就不算和他見麵,她也不會違背自己今生都不想見他的誓言。可顯然,他比她想象中的更有辨識力。
她拿過他倒的茶灌了幾口,才不覺那麽噎得慌。問他,“你什麽時候認出我的?”
“在你進來之後。”
三春驚訝,“這麽快?”
他微微一笑,“記得我曾經說過嗎?愛一個人就能感受到他說話的聲音,他的每一次呼吸聲,每一個腳步,甚至他走路時衣服的搖擺聲。尤其是感覺很重要,覺得是你,便是你了,即便你打扮的比現在醜一百倍,能認出來的人依然能認得出。”
他做過實驗,讓人去搜她的身,他果然感覺到心裏不痛快,也就更篤定她是三春了。
以前她易容過多次,那時沒一眼認出來是因為對她這個身體還不熟悉,可現在他已經熟的不能再熟,便再也不會認錯了。
“記住,以後無論何時何地都不要騙我,否則我會教你知道什麽叫懲罰。”他說著話,筷子頭在她鼻尖上點了點。
三春一愣,想起以前她是怎麽騙他的,鐵的事實麵前,任何辯駁都顯得蒼白無力,這個時候除了以不變應萬變也沒別的辦法了。
她鎮定道:“我一來就說過我是誰的。”
他挑了挑眉:“哦?”
她點點頭道:“嗯,我確實說過,是你記錯了。”
他不動聲色笑了笑:“連耍賴都學會了,很好。”
三春挺起胸膛,凜然無畏道:“說我耍賴,那你拿出證據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