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長時間沒出來,也不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麽事。兩人坐在建城最大酒樓得勝樓裏,要了兩碟小菜,一邊吃一邊聽著各地來的商人旅人嘴裏傳來的閑言閑語。
建城是楚國的邊境之城,經常有各國商人做生意,還有一些來往各國的流浪劍士在此聚首。而這得勝樓原本隻是個小飯鋪,據說當年燕武靈王西征得勝曾在這裏吃過一餐,後來改名為得勝樓,生意大好。這裏做的菜也好吃,每天都賓客滿堂,來來往往人流混雜,倒是個傾聽消息的好地方。隻要你用心,沒準就能聽到想聽的。
三春也不知自己在想要什麽,大約是想聽聽外麵的消息,所以接連幾天,她每天都來這兒,真的聽到不少有用的消息。
第一天聽到有人說魏國城陽君。說城陽君大敗齊國,已經得勝還朝,現在普天之下人人都知道魏國軍隊所向披靡,看來七國之中的霸主必將是城陽君。隻是令人疑惑的是,城陽君不自己登基做大王,卻坐一個小小的君侯。許多人猜測,說城陽君野心不大,隻想做個君侯固守一方。還居然還有人讚他是個忠義之臣 ,沒有兼並七國之心。
對於仲雪為什麽不做大王,三春倒能猜到幾分,這既不像別人所說的他沒野心,他更不是什麽忠義之臣。對於仲雪來說最多就是做大王太麻煩,必須每天上朝,必須守在那個王宮裏,而且不能隨便踏足他國,不能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仲雪的性子狂放不羈,最不喜歡受約束,他不是野心不大,也不是不想要大王寶座,最多隻是覺得還不到時候。等時候一到,必將攪得天下不安。
到了第二天,聽到有人說裳大家,說她已經住進楚國王宮,每日伴在新大王身邊,可謂是飛上枝頭變了鳳凰。對於曾經的奉淩君,現在的新大王,三春知之甚深的,讓人不免疑惑,他不泡個年紀的小妞,幹嘛跟個半老徐娘打得這麽火熱?
當然,這是人家的家務事,別人管不了,最多隻能嘀嘀咕咕說點葷話,娛樂一下身心。
到了第三天第四天,聽到的都是些雜七雜八的事,她也不太感興趣,有一搭沒一搭的。
到了第七天,忽然聽一個趙國商人說起趙國的事,其中提到趙國公子季徇,說他被封立太子,不過他似乎沒福氣,在冊封後得第二天就大病了一場,請醫抓藥怎麽也醫不好。
三春本以為自己聽到他的消息會無動於衷,可顯然她想錯了,她依然會心痛,會難過,會想知道他的病究竟如何?
她幾步衝到那個趙國商人麵前,強拉他的衣袖問道:“他怎麽樣?你說他怎麽樣?”
那商人狐疑地眼神看她,很覺她是個有病的人。問道,“姑娘,你問的是誰?”
“趙國公子季徇。”
那商人樂了,“他的病如何,咱們這些市井小民怎麽知道?姑娘若真想知,倒不如自己去趙國問問。”
三春她頹然的放下手,放手容易,但心要放下卻太難了。她本以為這兩個月的獨自生活會讓她忘卻所以,可事實卻證明隻是暫時不去想而已,她真的無法做到忘懷。
她有些魂不守舍的離開酒樓,似乎是冬筍扶著她走的,這丫頭的沉默寡言有時候也是有好處的,至少不該問話的時候,她一句都不問。
後來的幾天她還是堅持去了酒樓,雖然聽到的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事,但她還是想聽,或者潛意識中她在期盼,期盼能得到更多的她在乎的人的消息。
轉眼十幾天過去了,這一日,她坐在酒樓裏看著窗外,忽然間大街上亂起來,有很多士兵在街上奔跑而過。
建城雖是幾國交界之地,但平常街上都很平靜的,因著這裏的太守馮成是個有著強硬手腕的人,所以沒幾個人敢在建城生事。建城的街道上也很少出現這種亂態。
這究竟錯發生了什麽事?
冬筍也機靈,知道她想做什麽,忙把店小二招過來,“姑娘問你話,你好好答,答的好有賞錢。”
小二點點頭。
三春問道:“最近出什麽事了嗎?”
那小二道:“出大事了,小店馬上就關門了,你們還是早點回家去吧。”
三春一驚,“到底出什麽事了?”
小二歎口氣,“你們還不知道嗎?這是要打仗了。”
“和哪國打仗?”
“是楚國,楚國大軍已經快打到建城城下了。”他說著忽然又問:“你們是燕國人吧?”
三春再想問究竟怎麽回事,小二卻已經跑走了,臨走還告訴他們趕緊離開,晚了就來不及了。
三春苦笑,是,她燕國人,她怎麽可能不是燕國人。可是現在該以什麽身份做個燕國人呢?
她問冬筍,“你是哪國人?”
“齊國。”冬筍低頭答著。
是因為魏齊之間的戰爭,雖牽連的範圍不大,但還是有很多人被迫背井離鄉想要逃避戰爭。隻可惜在這樣的亂世,這裏不打仗,那裏就打仗,那些個坐著王位的大多是些瘋子,備不住什麽時候心情不好,或者為了爭個什麽東西就打一仗,到最後連累的都是他們這些小老百姓們。
三春深知現在的楚國君王是什麽樣的,他在做奉淩君的時候就是個慣會裝樣的人,他也從來不打沒把握的仗,就憑他能在楚國隱忍那麽多年,就可見是個忍性極好的,這一回若沒有很大把握,恐怕也不會挑起戰爭。
那麽楚國又是因為什麽攻打建城?他們來得這麽急,事先連點跡象都沒有,倒讓人摸不透了。
琪雖然還算聰明,但要跟奉淩君那個老狐狸鬥尚顯嫩點,更何況後麵還有一個比狐狸更狡詐,比豺狼更陰狠的晏平在,這場戰爭還沒打燕國已經輸了一半了。
對了,那個以前的奉淩君到底叫什麽來著?難為他做自己主子近半年,她居然連他叫什麽都不知道。
和冬筍離開酒樓,兩人匆忙往家走,大街上不斷有跑來跑去的人,有燕國的士兵,也有普通百姓,還有一些收拾家當準備出城逃跑的,似乎大家對建城之戰都不怎麽看好。
三春心裏也知道一旦建城失守,楚軍便會長驅直入,到時候燕國都城薊城也會受到威脅。當初她往建城放了重兵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可是現在就憑軍營裏那五千人馬,再加上建城原有的防兵,想要守城恐怕太不容易了。
雖然薊城會派援兵來,但這需要時候的。楚軍來得及急,薊城未必就得了消息,等他們知道後再趕來,黃花菜都涼了。
她絞盡腦汁地想了很多,想到後來自己都覺得好笑,她又算什麽人,替燕國操這麽多心幹嘛?
歎了口氣,本該狂奔回去的路程,卻走得出奇地慢。相比那些匆匆疾奔的人們,她們已經算龜速了。
正走著,忽然前麵來了一輛馬車,七八個人守著一輛車不疾不徐地走著,他們神態悠閑,與街上急色匆匆的人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三春忍不住多瞧了幾眼,忽然發現最前麵騎在馬上的一個老者很是眼熟,很像是曾在建城遇到過的那個容公子的管家。
那麽車上的人會是容公子?或者也隻有閑適如他那般性子,才會教出這樣的仆人吧。
車上忽然傳出一個男子的聲音:“不用急,慢慢走,有些事是急也沒用的。”
這句話正中三春心事,若是事已成定局,確實是急也沒用的。
她忍不住開口叫了聲:“容公子。”
一張略顯蒼白的臉從馬車裏探出來,一見她,不由微微一笑,“總覺得今天眼皮在跳,原來真的遇到故人了。”
三春忍不住輕笑出聲,“你左眼跳是要發財,右眼跳是要有災,見到我不知是發財還是有災了?”
容公子淡笑,“發財和有災都無所謂了,不知故人可願上車一敘?”
“然。”
三春正是求之不得,她正想找個人了解情況呢,容公子就來了。而許多事,問這些在幾國之間行商的商人,正是最好不過。
她上車時,隻見他一身白衣坐在車上,在他麵前擺著一隻小幾,上麵放置一隻茶壺和一隻茶杯,還有一碟細點。
在這樣混亂的局麵,他還有這樣的雅興,真是個奇怪的人。
她一屁股崴在他對麵,容公子掃了一眼,輕笑道:“你可是有急事?”
三春歎氣,“也不能說很急。”自有人比她更急。
他為自己倒了杯茶,輕啜一口,“此處隻有一個茶盞,不能待客,怕是怠慢了。”
“也沒什麽。”三春笑著自去從碟盤中取了一塊糕餅,“有東西吃就行。”
容公子笑笑,“姑娘真是趣人。”
“你又何嚐不是?”
兩人說著哈哈一笑,頗有些遇到知己之感。
三春問他為何在建城,他笑道:“我在此做生意,每年都要來很多次。”
“你不知道要打仗了嗎?”
他優雅一笑,“商人也不是什麽事都能預料的,不過就算知道又怎樣,不按時交貨就是違反約定,身為商人誠信比什麽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