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她想跟他說不要傷心,想告訴他自己就算死了也會想念他,可是她說不出來,無論她如何揮手,他都看不見她。
她知道自己是真的死了,靈魂隨著風漂浮起來,慢慢的飛出大山,飛的更遠。
以前的時候聽人說過,人死了後就會有鬼差出現,可是她等了半天都沒見到傳說中的牛頭馬麵出現。
平地裏還在打仗,燕軍、楚軍、魏軍,在一起一通混戰,有許多人流了許多血,他們打得天翻地覆,喊殺聲震天。
可惜這些已經和她無關了,她是個死人,死人還管得著誰輸誰贏嗎?
正飛著時,突然看見前邊被魏軍追殺的有兩個人,一男一女,一個是她表妹句旦,另一個她也認識,正是與琪關係不錯的鄭瀾。
她從小她就很喜歡句旦這個妹妹,因為兩個人長得很像,看見女裝的她,就好像看見她自己一樣。父王有意讓她和句旦成親,賜婚的旨意早在她上戰場之前就下了。她得到消息,心裏很有些為她擔心,她是個女人終究不能給她幸福的。
而現在她和一個男人在一起,大約是逃婚吧。她很高興,以句旦的性格真會私奔,應該很愛這個男人吧。
她飛過去,正欲要看清那男子樣貌,忽然無數隻箭射過來,句旦身上中了一箭,後背汩汩的冒血。那男子抱起句旦狂奔逃走,她飛在後麵跟著,眼看著他們穿過魏軍,走到一處僻靜所在。
那裏有一個村莊,村外一條小河,一看就是一個很安靜的地方。他們停在一家茅屋前,鄭瀾祈求一個立在茅屋前的男子救人,可男子不同意,連連搖頭。
她看得很生氣,飛過去想要警告他,要告訴他一定救句旦。可她無論多麽高聲,那男子都看不見她,沒人聽到她在說什麽。
眼看著句旦頭慢慢垂下,似乎是斷了氣,她飛過去晃著她的身子想把她晃醒,就這時突然間眼前出現一道紫光射在她頭上,她尖叫一聲,然後就什麽都不知道了。再醒來時,她成了三春,進了原本屬於句旦的身體。
而句旦死了,她活了。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重生,但對句旦的內疚卻很深,有時候甚至想若沒有她,也許句旦能活著。
試問這樣的她,又有什麽麵目去見句容,去看這個愛女情深的父親。
回想著以前那些事,心裏如百爪撓心般疼痛。忽然馬車劇烈晃動了一下,她一個晃身,差點頭重重磕在車窗上,疼得直呲牙。
這就是傳說中的報應嗎?她摸摸額頭,掀起車簾往外看,卻原來是魏軍在盤查行人。洞洞天一個緊急擂馬,車廂才會晃動。
那些官兵也沒為難他們,向車裏掃了一眼就放行了。
趕著馬車一路在長街奔馳,這個時候的大街上早就亂了套了,到處是官兵跑來跑去,那是魏軍的飛虎隊和飛狼隊在四處抓人。老百姓們都在傳,城陽君起死回生,活活嚇死了榮桓。
仲雪的軍隊早在出殯之前就已經埋伏在魏宮附近,幾個親貴大臣的府邸也都圍了人,隻等這邊一攤牌,立刻動手。他一向心狠,絕不會留活口的,就像當初得罪過他的人沒有一個有好下場一樣,這一次肯定要大開殺戒的。
看著這混亂一片的場麵,三春忍不住輕歎一聲,然後讓洞洞天趕緊快行。
從君侯府出來時,仲雪塞了一塊腰牌給洞洞天,他們一路很順利的出了城。
回頭再望一眼大梁城,城門上的銅環在陽光下泛出金光,八十丈高的城門樓在地上投出一片巨大黑影。
終於能離開這裏,離開仲雪身邊,可是心裏卻並不覺得很愉快,反倒有種淡淡的失落感。
從車廂裏出來,坐在洞洞天身邊,深吸口氣,感覺微風從臉頰刮過,想象著頭項是春陽和煦,耳邊是春蟲唧唧,眼前是春木吐芽,腳下是春草鬱鬱……
離開了他,以後她再無心累家累可以安安心心的追求自己的幸福,這是一件多麽開心的事啊……
馬車疾馳著漸離漸遠,終於那城門再也看不見。她轉過頭,專心的注視前麵。
這一路上有洞洞天在,也省了她不少心,隻是他一向花錢大手大腳的,沒幾天就把銀錢用光了。剩下的時間隻能吃點幹饅頭湊合著過日子。
洞洞天大魚大肉吃慣了,跟本咽不下去,轉頭看她大口大口吃著似頗覺美味,不由問道:“你很喜歡吃饅頭嗎?”
她白了他一眼,“你是用雞眼看的?還是用肚臍眼看的?”
要不是他不會理財,又何至於受這種苦?她也不知這是自己太背帶累了別人,還是別人太背帶累了她,似乎不管跟著誰,那人都是最窮的時候,青如是,仲雪如是,洞洞天也如是。
好在洞洞天花錢本事好,偷錢本事也好,在荒僻之地找不到人偷,可到了熱鬧之處,他們就不再愁錢銀。
以前她最討厭盜賊,也不屑與匪類為伍,可現在自從對這些靠手藝吃飯的人也沒那麽排斥了,甚至覺得花他偷來的錢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他們一路走走停停,遊山玩水似得,每到一處景色優美之地,都留下來住幾天,走了一月竟才走了一半路程。
在前往邯鄲的路上,他們聽說魏國對齊國開戰了。這事既在人意料之中,又在人意料之外。仲雪早就想對齊國用兵,齊國多富庶,這幾年又養精蓄銳,把人都養得白白胖胖的,早就叫那些有饑民的地方看不順眼了。而且以仲雪的野心,不可能任一國做大對他造成威脅,這一場戰爭其實是早晚的事。
隻是按照他的急脾氣,半年前就應該開戰的,卻不想這次竟沉住了氣,一直拖到了現在。也許這也跟他受傷有一定的關係吧。
聽說宣戰之日,仲雪親臨陣前曆數了齊國的七大罪狀,壓軸的那一條十分罐彩,說是齊國的玉昌君奸汙了他的姬妾夢姬,聽到者都不禁一片嘩然。先不說玉昌君有沒有來過大梁,就算真來過,想要勾搭上夢姬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有人說城陽君在找借口,故意陷害齊國。不過也有人說這事多半是真的,身為魏國城陽君應該是很在乎臉麵的,誰沒事會把這種糗事公之於眾,讓人都知道他頭上戴的是頂綠帽子?所以此一言靠譜的可能性很大。
仲雪還聲聲控訴,說齊國實乃虎狼之心,欲一方坐大,不惜設毒計以使趙魏兩國相互攻伐而得漁翁之利,幸好兩國長年睦鄰友好,兼有姻親之信,才免了國主兄弟鬩牆。齊王此舉,著實有違為君之道,上對天子不忠,下對臣子不義,令天下人心寒,如何如何的。
其實他的話也不全是無風起浪,齊王確實有意和趙國聯盟,意圖抵抗魏國,奈何仲雪棋高一著,先行跟趙國建立關係。而所謂的姻親大約是趙國有意把公主許配仲雪的事吧。
三春覺得這些罪狀不管靠不靠譜,是真是假,仲雪對齊國用兵都是一定的,即便沒有這些事,他也會編出一些別的事,就好像那個玉昌君和夢姬,也未必真有其事,當然也不排除夢姬那日逃出君侯府後,遇上玉昌君的可能性。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這一著棋,仲雪走得極妙。當年四國混戰之時,齊國挑撥楚國對魏國用兵,今日今時又想要聯合趙國一同對抗魏國,齊國撒網布局之時,又豈能料到今日是這個結果?
以魏國的國力,敢向齊國宣戰,絕對是深思熟慮過的,仲雪從不打沒把握的仗,這一次多半算準了齊國定無外援,現在楚國和秦國都有求於他,絕對不會為齊所用,又跟趙國聯姻,燕國是一向置身事外,剩下那些螻蟻小國,倒不足為慮了。
隻是仲雪沒料到的是,齊國調兵遣將前來拒敵,全國上下同仇敵愾,連續七日,魏國大軍都未能在兩國邊界線上前進分毫。隻可惜此次邊境所放兵力是齊國舉國之兵,一旦邊城攻破,魏軍就會長驅直入,直達齊國都城也無不可。
三春曾經帶兵打仗數年,對於各國戰事一向很留意,她也怕齊魏戰爭有一天會波及燕國,這一路上對任何傳來的戰爭消息都留意聽著。洞洞天說她閑著沒事瞎操心,她也不理會。不過這樣一來,行程更加慢了,直走了兩個來月,才終於到了邯鄲城。
遠遠地看見城門,三春心裏一陣驚喜。這是她第一次來邯鄲,以前季徇就曾邀請她來邯鄲,說有遭一****肯駕臨,一定迎城外十裏等候。
可世事變化,以她現在的身份,別說叫他相候,就是想見他一麵都很困難了。不過她相信他的心裏定是記掛她的,就像他會在墓前拜祭她,會在汾水河邊悼念她一樣,他的心裏總會有她。
到了邯鄲自然要吃邯鄲的美食的,洞洞天一路都在談邯鄲美食,提起最有名的趙家酥魚,口水都流得一尺長。他們剛一進城,就找了一家酒樓,要了幾個菜,喝幾口酒,再看看街市上來來往往的行人,倒也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