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了人家的錢,洞洞天要一路跟著,她也不好意思趕人了。好在有他跟著他們也有好處,至少不會迷路走到別國去。
在路上洞洞天有意無意地談起城陽君,說在邊境根本找不到他,不知他去了哪兒了。
自從與荊人交談後,她對別人突然說的莫名其妙的話也不再驚訝,隻豎著聽著,直到問她是不是要去魏國,方道:“大俠何以為我要往魏國?”
對於“大俠”的稱呼,他實在不覺那是稱讚。摸摸鼻子,“我不叫大俠,叫我董洞天就行。”
她根本不管他叫什麽,叫什麽又跟她有什麽關係?
洞洞天在那兒自說自演,說自己如何逃過追蹤從燕國到了這裏,又說在山中遇上盜匪如何當了他們的頭,他說著說著突然一副大驚小怪地樣子摸著自己臉,“你不會是要和這乳臭未幹的小子私奔吧?”
也不知他怎麽會冒出這麽一句,荊人一聽,立刻跳起來要打他,被他一隻手擋住。
“喂,你這小子怎麽打人?”
荊人兩手都動彈不得,張嘴就向他手上咬去,洞洞天忙放開他,不停的搖頭歎息,大約是怪她眼光太差找了這麽個人吧。
燕丹也不禁歎口氣,都怪她把荊人教壞了,以前的他可是很可愛的好孩子。現在脾氣暴躁,動不動就打人,跟一隻發瘋的小獅子一樣。
“荊人住手。”她喝了一聲,轉而對上洞洞天時,臉上一寒,大有準備抽他的意思。
洞洞天想到她砍他馬腿時的狠樣,心中一顫。不知為何,他覺得現在的她與先前有些不同,先前的她雖然時而脾氣不好,但不動氣的時候看起來還是很溫善的。而現在的她,就像一個受傷過後,時刻準備複仇的母獅子。
一個小獅,一個母獅,這樣的組合還真是奇特,與他們一路,他忽然有些懷疑自己的決定是不是錯了?
在路上他們買了輛馬車,四條腿總比兩條腿跑得快,沒幾日就到了郢城,遠遠地看見楚國國都的城牆,荊人萬分激動,一頭撲在敞開的大門上眼淚流的嘩嘩的。
一時間城門處許多人都看他,守門的城兵也弄不清怎麽回事,暗自猜測,他的親戚沒準是死在這兒的。
荊人自然沒親戚死在這兒,他識字不多,郢城兩字隻認識一個“城”字,不過他隱約記得郢城的城門上有個很大的裂痕,乃是當年魏國攻打時所留。可惜連年征戰,城門上有裂痕的城鎮比比皆是,這也是他找不到家的原因之一。
燕丹嫌丟人,站得遠遠地,裝作不認識他。倒是洞洞天立在他身後不停地勸著:“莫哭,莫哭,逝者已逝,當節哀順變。”
荊人立時不哭了,狠狠瞪他一眼。
他們進了城,走了沒多久忽然看見前麵一隊依仗遠遠而來。
在楚國多年,很少見這麽華麗的依仗,打頭的是兩個仆役裝扮的漢子,掄著鞭子驅趕行人。接著是六個英挺青年威威而來,他們身穿青色襖褂,佩戴著藍色頭帽,下穿熟錦製作的褲子,用金銀鏤帶,用五彩織成靴子,倒是少見的新穎華貴。再往下是一隊十二人護隊,也是威武不凡。中間一輛攆車,由兩匹馬拉著,車上用黑紗做簾,錦緞做圍,端的是華美異常。尤其是從風吹拂的黑色紗簾裏看過去,根本見不到人影,憑空多了幾分神秘感。
大多人看到這樣的儀仗,多半會以為裏麵所乘是個絕色女子或者英武少年。
那儀仗來得很快,在走過他們身邊時,忽然停下來,從車裏探出一個小腦袋對荊人呲牙一笑,“公子回來了,大王等您許久了。”
在看到他的一瞬,她忽覺自己心中某個地方被刺激了一下,而且眼睛受到了很強烈的荼毒。
那人應該算是人吧,隻是從沒見過這麽小的人,那張臉跟柿子餅似地,身材那叫一個“雄偉”,踮著腳尖都能走到車底下,也難怪剛才找不見他。
他說著話從車上跳下來,張嘴一笑,那一口小白牙,真是漂亮,可配上他那一張臉就顯糟蹋了。
荊人見是宴平,不由麵露疑惑,記得他走的時候,宴平不過是個君侯府門客,何時有這般豪華依仗了?
他問:“大王可在宮中?”
“然。”
“那我先去見過四哥,再去宮中拜見大王。”
宴平嘻嘻一笑,“四哥在宮中,公子去了就知道。”
荊人點點頭,對燕丹說一定要等著他,就跟著宴平的從人走了。
燕丹沒想過等他,正準備和洞洞天離開,可那個小矬子卻攔在兩人身前,雙臂一伸,對著兩人一呲牙,“真是好巧,沒想到春還有再回楚國之日,不如就由我做東,在府中一聚?”
她暗暗量了一下,他約莫也就到她的腰部,這麽小的個子頭上卻戴著厚重的金冠,也不怕把脖子壓斷了?
雖不認識他,卻不知為何,看著他的臉很有種想在上麵狠狠抽一下的衝動。
她這樣想著,已有了動作,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得那叫一個脆生。打完吹了一下手掌,對一嫣然一笑,“不好意思,手滑了。”
宴平怔了一下,隨即臉上咧出一抹苦笑,他坑她至深,也難為會挨揍了。
他也不想與她為敵,識趣的趕緊上車走了,再待下去怕是小命都得被打飛了。
他一走,洞洞天問道:“你打他幹嗎?”
“該打。”
“你認識他?”
“不認識。”
“不認識打他?”
“有些人天生就該打。”
他摸摸鼻子,恐怕她所說的該打的人中也包括他吧。
她轉身要走,洞洞天忙跟上去,“你要去哪兒?”
“趙國。”
“你不是該去魏國嗎?”
她反問:“我為什麽要去魏國?”
洞洞天詫異,“那個魏國城陽君,你不是他的人嗎?他現在可能在大梁等你。”
她輕哼一聲,“你才是他的人呢。”這人真會胡說八道,她跟仲雪有什麽關係?
洞洞天深深歎息,他本來就是他的人,自己的小命攥在人家手裏,躲是躲不了多少時候的,看來他也是時候去自投羅網了。隻是不知他若把人帶回去,他會不會看在這個女人的麵上給他來個戴罪立功?
心裏想著也不動聲色,好聲好氣的把她哄上車,說要護送他去趙國。
燕丹踏上車,突然道:“我要吃餅,你與我買來吧。”
洞洞天想討好她,自是欣然前往,可剛走幾步,就聽一聲馬蹄急響,他一回頭就見燕丹趕著馬車疾奔而去。
他慌忙追上去,隻被噴了滿臉煙塵。他抹了一把嘴,氣得跳腳,暗罵一聲,這死丫頭還真是詭譎,居然一個人先跑了。
燕丹駕車離開郢城,一口氣馳出十幾裏才停了下來。她也知道自己認路的本事,也不敢亂走,一路小心翼翼地問著人,走錯了再退回去,折騰了月餘才到了楚國邊界。
她早就問好了路,向西是魏國,向東是趙國。也是長時間趕路疲憊了,她靠著車身閉著眼眯了一會兒。但就是這一會兒,結果出事了。
那匹馬貪吃,跟著一輛拉青菜的車後麵,等她睜開眼已偏離了主道。可憐她還不知道自己走的這條路是通往魏國還是趙國的。
她慌忙跳下馬車,正要找個人問路忽然聽到一陣清脆的鈴聲,回頭一看,後麵過來十幾匹馬,每匹馬上都掛著一個鈴鐺,“叮……叮……”竟然分外動聽。
聽著那聲音,那種感覺,就好像忽然來了一陣春風,冰消雪融,山泉開始流淌,濺起朵朵水花,分外……清澈透明。
這聲音,讓她萬般難得地,體驗了“一聽鍾情”的感覺。象一朵蓮花,對著我,綻放了。她勒住馬,靜等著那馬隊靠近。鈴聲越近,越能感受到那種穿越心靈的感覺,不僅令人心曠神怡,氣定神清,寵辱皆忘,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離得近了,看清楚這是一個不大的馬隊,幾個護衛保護著十幾個衣著鮮豔的姑娘,這些姑娘不過十六、七歲左右,每一個都姿色絕美,花枝招展的女孩坐在馬車上。每一匹馬的脖子上都掛著一個銅鈴。個子大些的如小酒杯,閃著黃銅的光澤,很是漂亮。
她輕輕歎息,忽很想也裝一隻銅鈴在自己的馬脖子上,不過看她那匹嚼著青菜,滿臉貪吃之相,又有些惋惜,這麽好的東西配這一匹真是可惜了。
這似乎是個歌舞隊,以前在楚國的時候見過許多歌舞隊,以裳大家和平大家的歌舞隊最有名。但也有一些非常有特色的,雖然小,卻別具風姿。就像這車隊裏的姑娘,似乎都帶著那麽點異族血統,手腕處也係著一圈細小的鈴鐺,懶懶揮動手臂,就發出極為好聽的聲音。
那些女子走近,瞧見她癡癡地盯著她們,不由噗嗤一笑,輕輕說了幾句什麽,卻讓人根本聽不懂。
車隊走過去,她忙跟在後麵,也不知是想聽那鈴聲,還是別的什麽原因,竟隨著他們走出好遠。直到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麽,已經走出幾十裏之外了。
車隊在前麵紮營,一個管事模樣的人走過來,問她為何一直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