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仲雪潑濕之後,季徇匆匆忙忙回去換衣服,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每走過一處,總覺得有人在對他背後指指點點,就連三春也張著嘴一副驚愕的樣子。這讓他更覺惱怒,心裏恨極了仲雪,越發不想在魏國留下去。
換過衣服後,他命人把重夷叫來,讓他收拾行裝準備回趙國。
重夷遲疑道:“路大夫吩咐,讓公子五年之內不得回趙,現今出來才一年有餘,公子回國實在危險。”
季徇幽幽一歎,“總在外麵心中憂慮,況在外也未必安全,倒不如先回國看看。”
“諾。”重夷應聲出去。
季徇突然想起一事,喚他,“且住。”
“殿下還有什麽吩咐?”
“你去問問春,明日可願與我等同去趙國?”
重夷心中疑惑,也不知公子對那個春為什麽那麽看重。他出去找三春,可吃過晚飯之後,她就不知去哪兒了。搜索了幾處地方,竟是遍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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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亮起繁星,像開在漆黑天幕的花盞,很是漂亮。
此時,三春正蹲在使館後院的一個茅草亭中。
亭外有圍欄遮著,從遠處看去,別人也很難看出那裏藏著人,倒是個靜心想事的好地方。
湖風拂過,覺得有點涼,將手往袖子裏縮了縮。
吃過晚飯,她就蹲在這裏,打算思考一些人生大事。
現在臉上的傷疤不見了,想維持原來的樣子已經不可能。可誰叫自己吃香,有太多人要找她,她的容貌容易找惹禍端,自然不能以真麵目示人。那麽她該怎麽做呢?是繼續留在在使館,還是離開?
心裏有些煩亂,不願說話,也不想搭理人。她其實聽到重夷在叫她,但她就是不想應,以她現在的麵目實在不適合見任何人。
正挖空心思想轍呢,突然聽到身後有人“咯咯”笑,一個男音道:“你一個人在此,不覺寂寞?”
三春慌忙抬頭,並沒看見頭頂有人在,她不由站起來,向下一望,這才瞧見一個人影站在偉圍欄處對她跳著腳的招手。
那個人身高不到圍欄,也難怪她剛才看不見,不過……他怎麽那麽眼熟?
“晏平?”她驚呼一聲,隨後頭皮開始發麻。
看見晏平真是比看見奉淩君還令人頭痛。這個人奸猾狡詐,再多的鬼主意在他麵前都得失靈了。
她道:“晏大人深夜在此,不知何事?”
晏平小圓眼睛在夜光下爍爍放光,對她笑得頗有企圖,“你一個魏軍小兵,緣何認識本大人?”
三春一怔,隨即想到自己現在身份,不由暗自後悔,不該叫出他名來。她也是氣他害自己,便笑道:“大人貌奇,身不高三尺,故而小人一見難忘。”
晏平知道她這是故意氣他,也不惱,搖搖頭,裝作無限感慨,“父母生成如此,平亦苦惱,奈何無藥可醫也。”
這個晏平真能逗趣,要不是因為幾次被他陷害,倒差點笑出聲來。
她也知道這位晏大夫詭計多端,是從來不做無把握的事的。既然他能站在自己麵前,多半是已經認出她來了。此時再想隱瞞也沒甚意思,便道:“大人有話直說,到這兒來是什麽意思?”
宴平嘻嘻一笑,“也沒什麽意思,隻是想叫你去楚國坐坐。”
“若我不去呢?”
“這也由不得你啊。”他笑得雙眼微眯,甜甜地好像嘴裏喊著蜜糖。
突然間他一揮手,立時身後有一隻大口袋對著她頭頂套下來。
三春覺得眼前一片漆黑,她掙了一下沒掙開,兩隻粗大的胳膊緊緊抓著她的手臂,隨後一條繩子把她縛住,纏了不知幾圈,隻覺渾身收緊,再也動彈不得。
此時她才知道,為什麽晏平和她說那麽多廢話,原來是故意引開她的注意,好叫人從背後偷襲的。
她想喊叫救命,還沒喊出來,後頸便叫人重重一擊,立時昏了過去。
宴平抹了一把汗,對兩個武士喝道:“還不趕緊走。”
這不過是使館邊角的一個小插曲,夜深人靜,根本無人知曉,可憐這會兒季徇還在糾結著她到底願不願和他回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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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三春醒來時,已是天光放亮。她睜開眼,隻覺後腦勺一蹦一蹦的疼。呲了呲牙,心道,晏王八蛋下手那麽狠,也不怕把她打傻了?
四下掃了一眼,發現自己躺在一輛馬車上,馬車在疾馳之中,微有顛簸,晃得人很不舒服。
她的手腳都用繩子綁住,想動都動不得,渾身上下除了腦袋疼,似乎大腿和胳膊也疼得厲害。
身下的馬車很寬大,一看便知是貴族所用,她猜想應該是奉淩君的車駕。此刻奉淩君並未在車上,隻有兩個女婢跪在一旁,都垂著頭一動不動,要不是隨著顛簸,她們身子會偶爾晃一下,還以為這是兩個死人。
她舔了舔嘴唇,覺得有些幹,不覺叫一聲,“給水。”
兩個女婢抬起臉,一個扶著她坐起,另一個去拿水罐,用木勺舀了幾滴在她嘴裏。那少得可憐的臉,隻夠把她的嘴唇潤濕。她猜測這大約是怕她喝多了要上茅廁吧。
她問她們是誰,問馬車是要去哪兒,但兩個女婢好像沒聽見一樣,無一應聲。
看來是晏平吩咐過,不許她們和自己說話。不過她們不說,她還不會猜嗎?
閉著眼感受著,四周沒什麽人聲,這裏應該不是大梁城,否則現在時辰正是鬧市,街上應該人來人往的,所以他們肯定不是在把她送進城陽君府的路上。
既不去君侯府,那就是要回楚國郢城了。隻令她不明白的是,奉淩君抓了她不獻給城陽君,又打算獻給哪國權貴呢?
本以為她好歹是個貴重禮物,肯定會得到主人的接見的,但這會兒看來她這個禮物也不怎麽值錢,醒了這麽久,也沒人來瞧一眼嗎?
心情不爽到極點,要不是喝水太少怕喉嚨痛,她早就大喊兩聲紓解一下鬱悶了。
清了清嗓子,正打算小罵兩句,馬車突然停下來,接著一顆頭從外麵探了進來。或者因為脖子不夠長,他隻露出半張臉。
不用認識臉,隻看那高度她就知道晏平來了,不然哪個成年人,想從外麵瞧一眼,還得掂著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