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說了一會兒話再沒提過要走的事,三春也以為這個話題揭過去了,直到三天後珠突然消失,才覺大驚失色。
這日一大早珠就說想吃魚,讓青給她上河裏抓魚去。這是她第一次對吃的上有要求,青自然會盡力滿足她。
青出門,三春當也要跟著的,反正他走哪兒她就跟到哪兒,已成了習慣。而且她這兩年總在河邊坐著,水性練的很好,搗亂很行,幫忙釣魚也可以。
這個時節的魚都不怎麽肥,兩個時辰後,兩人抱著一婁又小又瘦的魚回來,找了半天都沒有見到珠,此時才發現他已經不見了。
桌上放著一片竹板,寫著幾個字:青哥,珠有事走了,勿念。
三春忽然想起一事,“昨天還看見珠姐姐對著一個竹簡哭呢,沒想到真……。”
說到這兒,看見青鐵青的臉色,到嘴的話立刻咽下去了。
青冷聲問:“為何不早說?”
“我也沒想到她真的會走啊。”她嘟囔一句,珠經常拿著竹簡哭,每回都是背著她,也不是一回兩回了。
她偷偷瞧過竹簡上的字,每一回內容都不一樣,有時候是情詩,有時候是篇好文章,還有時候就是醫典,鬼才知道哪一樣內容能把她逼走啊。
青發了頓脾氣。摔了魚簍,扔了鮮魚,似還不解氣,又瞪了她幾眼,才失魂落魄的跪坐在地上。
過了一刻,雙眼隱隱見濕。像是對她說,又像是喃喃自語,“我以為五年過去,我可以溫暖她的心,可以改變她,現在想來不過是做了一個五年的夢……。”
三春坐在他身邊,挨著他,開始聽一個纏綿悱惻,蕩氣回腸,讓人心酸心痛的故事。
秦國有一個大司行,據說是很大的官,至於大到什麽程度三春不知道,隻知道他的女兒長得漂亮,賢良淑德,並與長大(da)夫的次子有婚約。
就在兩人奉父母之命成婚前,一個叫青的小夥出現了,他開始追求大司行的女兒,兩人相愛一場,最終私奔,逃到這個小山村來安度生活。
這是一個用血淚寫成的愛情故事,兩人相知相愛,想要共度餘生,卻終究抵不過命運捉弄。
三春聽著,不由暗想,怨不得怎麽看他們兩個都不像是兄妹,原來是一對戀愛中的情人。不過她可不覺得這個故事會這麽簡單,他和珠姐姐要真是私奔早成親了,又怎麽會相敬如賓,弄得一個隻像大夫,另一個隻像病人?
還有這個故事裏,青和珠應該是門不當戶不對的,可為什麽總覺得青更像一個貴族,似乎論氣度風姿,比珠這個侯門女還強上幾分。而且她一點不覺得兩人的相愛多麽真心,因為看起來他並不快樂,珠對於他有時候更像是責任,一個必須負責,甚至強求自己負責的責任。
故事說完,屋裏有一種詭異的氣氛。三春盯著他,小眼神裏滿是期盼,“接著編,我瞧著編的挺好聽。”
青狠狠剜了她一眼,這丫頭的出現仿佛就是為了氣人,不把他氣死誓不罷休。
他站起來一甩袍袖,哼一聲,就往屋外走。
三春忙追上去,“青要去哪兒?”
“人都走了,這個地方也沒什麽可留戀的了。”
“你難不成要去找她?”
青嘴角噙出一抹苦意,他猜得到她離開是為了什麽,該來的總會來,他們本就不是一路人,這麽久以來的相濡以沫已是他的奢望了。別的都無所謂,他隻擔心她,拖著那病弱的身體,她真的能回去嗎?
既然這裏已經結束,便再無可戀,他也該去做他自己的事的。他的血海深仇,那個逼得遠走天涯,逼死他母的惡徒,他永遠也不會饒恕。
三春可不管他心裏想什麽,緊緊拽著他的袖子,念著:“不管你去哪兒,都要帶著我一起。”
青瞪她一眼,“不要吵鬧。”
她不甘心,繼續拽,好好的衣裳都被她扯了一個洞。
青無奈,“去收拾東西吧。”
這就是準了,她高興地跑回屋去。
望著她的背影,青深深一歎,若不是受人之托,他肯定不會帶著她的。隻是所托之人的那番苦心,以她現在渾渾噩噩的樣子,能了解嗎?
回想起那個早晨,那個俊朗少年抱著渾身是血的她來投醫,請他一定要救活她,寧可用一命換一命。
他早已看出那是個死人,讓他趁早選地方掩埋。那個少年根本不信,以死相逼,在他麵前橫劍自刎。血濺的四處都是,他擦洗了數日才把屋裏的血跡擦洗幹淨。
而那個時候,她明明已經咽了氣,卻又突然奇跡般的有了脈搏。
他為兩人的熾烈愛情所感動,當即救下了她。誰知蘇醒之後的她什麽也不記得,還以為他是她的愛郎,說他長得很像。他見過那少年,一張標準的小白臉,和他這英姿颯爽的模樣哪有半分相似?
他依少年的遺言照顧她,那些她本已忘懷的往事也再沒跟她提過,就當她是一個新人,剛剛出生,還一塵不染的,單純的期盼愛情。
小茅草屋裏也沒什麽值錢的東西,三春更沒什麽能拿得出手的寶貝,所以轉了一圈隻拿了兩件衣服,那個身份竹牌和一把劍。這把劍是她醒來時就放在身邊的,一把很普通的青銅劍,劍柄做的也不花哨,用起來似乎也沒比家裏的菜刀多鋒利。不過,這已經是她最寶貴的財產了。
至於青卻是大包小包的裝了一堆,他醫書不能全帶著,但那些研究了許多年的靈丹妙藥必須要帶上的,這些東西平時不顯眼,到了用時發現沒有,那可了不得。
都收拾完他們就上路了,因為走得很急,都沒來得及和村裏的人道個別。村西的老田,村北的牛哥,村南的三嬸,還有那個每隔兩三天就借口頭疼往這兒跑一趟的二丫,都沒來得及說一聲。
青的心情很差,雖然嘴上說不會找珠,但村子四周的幾條通向外麵的大路小路,都被他踏了一個遍,真的確定她不知所向時才黯然上路。
路上兩個人聊起要去往何處,三春心心念著想去魏國投軍,她要找出她的身份,最起碼得知道自己叫什麽。
青不置可否,笑她不過是個井底的蛤蟆。
這個時期當兵是最沒出息的出路,兵是最低等的身份,一向是為人所瞧不起。像他這樣的絕頂劍客,定要成為“士”,真正的武士。
士中有文士﹑武士﹐也有能文能武之士。這些“士“服務於奴隸主貴族,效忠於他們,為他們做事,也逐漸形成了一個階層,士階層。不過能成為士的都是有本事的人,三春一向認為自己是個混吃混喝的,對於這麽高的理想,說真的,她實在沒那個信心。
備注:齊、燕、趙、魏等國的爵位分卿、大夫兩等,卿分上卿、亞卿,大夫分為長大夫、上大夫、中大夫、下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