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當鋪都有裏屋供掌櫃和夥計休息,在當鋪大廳後院,正房住的都是掌櫃東家。陳璘在前,引著自己的爹進了後院。他們也不是經常在這裏住,不過每日都有專門小廝打掃。這個當鋪原本老爺小爺時常要來的,所以看門的小廝也不敢怠慢。這會兒正看見老爺和小爺一起進來,小廝一溜煙從屋內跑出,請老爺進屋。
陳開仁走進屋內,自顧自在中間坐下。陳璘不敢坐,隻站在一旁伺候。小廝上了茶,又端來一盤茶點,然後垂首侍立在一旁。
陳開仁性子還算沉穩,剛聽說了那般重要的事情,這會兒依舊慢慢地喝著茶。父親不問,陳璘也不敢貿然回答,隻得聽老爺子慢慢啜茶的聲音。
喝了兩口茶之後,陳開仁將茶杯放在桌上,問道:“後胡同的事怎麽說?你可打探清楚了?”
陳璘正要稟告這件事,答道:“兒子已經打聽清楚了,確實是錦繡瀾開的。他們在後胡同開了第一家賭莊,吸引了大批賭徒過去。”
陳開仁斥道:“我將恁大一般產業給你,你做成什麽了?人家也是賭莊,你也是賭莊,怎麽就被人弄到這般地步?你要有你大哥一半本事,我也不用這麽操心了。”
被父親訓斥,陳璘隻能低頭聽著,半個字都不敢說。陳開仁又訓了兩句,方才問道:“事到如今,你說怎麽辦?”
陳璘小心答道:“兒也想過了,不是兒經營方法不對。而是錦繡瀾舍得下本錢。他們不惜大筆銀子賒欠給賭家,掙的還沒有賒的多。兒要這麽做,隻怕又被父親責備。”
陳開仁斥道:“別說廢話。你隻說現在怎麽辦?由著他們把我們的賭家都拉走麽?”
陳璘答道:“兒認為我們可以找人告她。我們就去都察院,隨便找個禦史,上告她一折子,隻怕他們就吃不了兜子走。”
陳開仁微微點頭說道:“這主意不錯,由著你去做吧。即使告不了他們,起碼能震懾他們一下,讓他們收斂幾日。趁這個機會。我們先把宋家和汪家買過來再說。”
陳璘答道:“兒讓賴金去辦這事了,這會兒隻怕就回來。”
話音剛落,就聽見賴金在門外秉道:“賴金給老爺小爺請安!”說罷。竟在門外磕頭。
見是賴金,陳開仁臉上先笑了起來。原來一肚子的怒氣這會兒也雲消霧散。他衝賴金擺擺手,溫言說道:“快進來!到老爺這兒來。”
整個陳家府內,誰都知道賴金是怎麽當上總管的。也都知道賴金的身份。就是陳璘見了賴金也隻能一笑了之。這會兒賴金見小爺也在場,隻能假作正經過去,恭謹地站在陳開仁麵前。
陳開仁一把抓過他的手,說道:“我尋你半天了,你快給我捏捏腰,這兩天酸疼的難受。”
老爺的吩咐賴金不敢不遵,過去揉捏陳開仁的腰,力度功夫剛剛好。陳開仁仰著頭。半眯著眼睛,一副很受用的樣子。差不多小半個時辰。陳開仁才睜開眼睛,問道:“小金啊,宋家和汪家的事解決了沒有?”
賴金邊揉著腰邊說:“賴金先見了宋家,宋家說價錢不合適,要收回當鋪。賴金百般勸說,隻是無用。接著,賴金又去見汪家。汪家竟說他們老爺去香山還願去了,要過三五天才能下山。賴金和他們商量不妥,隻好來見老爺小爺。宋家汪家隻怕是收了錦繡瀾的錢,所以擺明了不想賣給咱們了。”說罷,賴金又將那天在順金酒樓聽到的事情告sù他們。
聽完,陳開仁詫異道:“哦,他們竟然要和我們陳家搶?”
陳璘答道:“兒想這麽等著不是辦法,先下手為強,我們先將宋家和汪家買了來再說。”
陳開仁點頭說道:“現在隻能這樣了。原來我還想拖他們幾天,等他們撐不下去了,再殺殺他們的價。”
賴金勸道:“老爺的法子什麽時候錯過?隻是錦繡瀾確實不是一般對手,少不得我們先放一放,等過了這勢頭,京師的賭莊早晚都是我們老爺的。”
隻聽他說話,陳開仁就受用很多了,哪兒還有不同意的道理?於是,他笑著對賴金說道:“好,好,這件事就交給你去辦。隻要他們同意簽字畫押,老爺我什麽都答應。不過,等事情辦成了,你一準來我房裏稟告。”說著,又輕輕摸了摸賴金的手。
賴金自然領會得,躬身答應是,辭別陳璘,這才退著出門而去。
話說宋川和汪敬受了晴格格的教誨,定要陳家加價才肯簽字。之前,賴金曾代表陳家父子和他們交涉過一回,不過被兩家婉拒了。這回,賴金有備而來,心道,老爺發了話,不怕你們不同意。
他在得月樓擺了一席酒,派小廝拿著自己的名刺分別去請宋川和汪敬,並說了,如果他們不來,賴金定要登門拜訪。之後,賴金自己來到得月樓,上了樓,點了菜,靜等兩家到來。他心中有數,他們兩家隻是想擺擺譜,加點錢,要說和陳家鬥,他們還沒這個膽量。
果然,一盞茶過去,就見去宋家的小廝回來說道,宋川即刻就來。賴金點點頭,吩咐他下去侯著。又等了一盞茶功夫,去汪家的小廝也回來秉道,巧的很,汪老爺子竟然提前下山回來了,見了賴總管的帖子,說更衣後就來。
賴金哼了一聲,也吩咐他下去伺候。不一會兒,果然聽見腳步聲上樓而來。賴金整整衣衫,正襟危坐,顯擺出一付總管主子的架子來。
巧的是,宋川和汪敬竟同時而來。進門都是作揖招呼說道:“賴總管,久等了。”
賴金站起來,回禮說道:“難道兩人竟是約好的麽?”
宋川嗬嗬笑道:“賴總管想哪裏了?我們剛好在樓下見到,一起上的樓。”
賴金也就不再說什麽,請兩人坐下,店家上了酒菜。三人先喝了一杯酒,賴金開門見山說道:“大家都是聰明人,賴金也不說糊塗話。今日賴金將兩位請到這裏可是為當鋪來的。兩位掌櫃,總該明白我的意思吧?”
宋川臉上麵露難色,支吾半天,方才說道:“實話不瞞賴總管,宋川有宋川的難處。從太爺爺那輩,宋家就在京師經營當鋪,到宋川這一代,突然就沒了,百年之後,宋川到了地下也沒臉見宋家祖宗啊。”
汪敬沉穩話少,這個時候也幫襯宋川說道:“宋小爺說的對。汪敬都一把年紀了,上對不起過世的父親,下對不起年小的孫兒。不是駁賴總管的麵子,此事實在不好處置。”
賴金倒也不著急,慢慢地喝了一杯酒,笑笑說道:“兩位的心思,賴金多少也明白些。賴金自小生活窮困,日子過得不舒坦,所以知道世間隻有一件東西最可靠,那就是銀子。有了銀子做什麽營生不行呢?賴金也知道,最近當鋪生意不好做。兩位家裏又有些大開銷,所以我們老爺說了,隻要兩位肯簽字,我們老爺寧願多加些銀子。”
賴金嘴裏說的大開銷,宋川心裏知道。上個月,自己的爹沒了。老娘說他辛苦一輩子,也該讓他走得有些臉麵。老娘的話,宋川心裏不敢不依,少不得買了上好棺木,請了若幹個戲班,吊了好幾天的唁,才算將爹安葬。這一場事下來,足足花了七八萬兩銀子。宋家雖然能拿出這些銀子,但終究是大數目,一時半會卻有些緊張。
而汪敬呢?唯一的一個兒子三十出頭就死了,膝下留了兩個孫兒。平時汪敬對這兩個孫兒百般疼愛,恨不得將天地都給他們呢。年下一過,大孫兒已經十五,小孫兒也已經十二歲。汪敬想給兩個孫兒捐個前程,忙了大半年,到五月底,總算走通關係,兩個孫兒一個城門吏,一個把總,總算也是有官職的人了。不過,折算一下花銷,竟有十多萬兩銀子。
兩人沉吟不語。賴金端起酒壺,每人倒了一杯酒,笑嗬嗬說道:“銀子這東西麽,就是個勢利鬼。你強它就強,你弱它就弱。再有錢誰還嫌它燙手不成?我們老爺說了,若兩位掌櫃願意,情願一家再添這個數。”說罷,舉起一個巴掌給他們看。
宋川喝了杯中酒,慢慢說道:“五萬銀子,你們老爺果然爽利!”
賴金說道:“我們老爺誠心要買兩家當鋪,若不是這樣,也不用費這多口舌了。”
汪敬歎口氣,對宋川說道:“宋老弟,事到如今,沒有別的法子,我看就這麽著吧。”
宋川自然應承,順口說道:“汪老叔都說成,宋川還有什麽不成的?隻是我們已經答應了錦繡瀾,這事要怎麽和他們交代呢?”
賴金詫異道:“啊?兩位已經答應他們了?”
宋川答道:“不瞞賴總管,他們之前找上我們兩家,說要加三萬兩銀子,我們正缺錢就同意了。我們要知道陳老爺這般爽快,可也就不答應他們了。這,這一女嫁了二夫,兩麵都得罪不起,可怎麽辦呢?”
賴金正要說話,汪敬卻說道:“為今隻有一個辦法可以解決。”(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