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您慢點!”
看著師父一天天的好了起來,彌屠漸漸地放下心。看了一眼站在大殿中央,目光緊緊的盯著師父身上的袈裟,露出貪婪的目光的師伯,他微微皺了皺眉,厭惡的別開視線。
他換了件嶄新的僧服,虔誠的跪坐在麥梗編織而成的蒲團上,身子挺的筆直,雙手合十,仰頭目光炯炯的盯著高大的佛像,他緩緩地開口,語氣堅決:“師父,開始吧!”
老師父拿起托盤中的剃刀,不可察覺的猶豫了一下,隨之小心翼翼地幫他清理著柔軟的發絲。黑色的發絲像一隻隻靈巧的蝴蝶,在半空中旋轉著自己優美的舞姿。
皎潔的月光籠罩著整個法門寺,後山茂密的叢林中更是隱隱映出兩個人影。
“按照師伯的意思是,我們倆合謀將師父……殺了,然後這個寺廟就歸……”彌屠指了指隱藏在樹蔭下的師伯,又指了指自己,暗示的意思很明顯。
“師伯怎麽有信心覺得我會答應?”他單手揉了揉太陽穴,點了點頭,很認同他的看法。
師伯唇角微勾,意味深長的笑著:“因為我們是一類人……”
“哦?一類人?”
“你不要否認,我都能感覺到你身上的殺氣太重,何況你師父,你真以為他傻嗎?”
彌屠笑了笑,無辜的聳了聳肩,兩手一攤,反問道:“可是那又奈何?”
“你真的考慮清楚了?不跟我合作?”
“嗯……”彌屠陰陽怪氣的拉長聲調,過了一會,風輕雲淡的說了句:“我考慮好了,今天晚上你就會死在這……”
師伯對於這句話的信息量還沒有反應過來,就看見彌屠被放大的臉,他驚得連著後退幾步,這才知道自己惹了一身騷,他雙目瞪大,重心不穩一屁股坐了下去。
“你……你要幹什麽?”
“你說呢?你害我師父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會有今天?啊……你忘記當年他是怎麽救的你這條賤命?”彌屠拽著他胸口的衣服,一把將他拎了起來,與平日裏溫文爾雅的樣子大相徑庭。
彌屠冷笑一聲,讓人忍不住打個寒噤像是被魔鬼附身了一樣,一字一句的頓聲道:“我會讓你感覺到很痛快的……”
掙紮的身體漸漸鬆懈下來,他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眼睛睜的像銅鈴般大,黑色的瞳孔緊縮,變得隻有黃豆般大小。
“啊……”
淒厲的慘叫聲傳遍整個寺廟,剛剛昏睡的烏鴉都被這詭異的叫聲嚇醒,驚得像無頭蒼蠅一樣,亂飛。
低沉的鍾聲急促的響了起來,各大房門中的僧侶不約而同地側耳傾聽,麵麵相覷,待反應過來這已經是第九聲的時候,所有人扔下手中的東西前往大殿中集合,步伐慌亂。
大殿中央,擔架上正躺著死相驚恐的師伯,所有的人交頭接耳小聲議論著。
“大家安靜!!”方丈重重的敲了幾下手中的禪杖,蒼白的臉色,顯得中氣不足。他緩緩地躬身作揖,態度令人疑惑:“今天早上,離曲在後山發現了重潤是師伯的遺體,我們就先安排下,給他準備準備後事吧!”
其中有些弟子膽大,上前一步,將心中的疑惑問了出來:“方丈,可是重潤師伯是怎麽死的?”
方丈長長的歎了口氣:“聽離曲說,重潤是自殺的。”他看了眼聽到解釋仍舊不滿的小僧徒,頓了頓,緩緩地擺了擺手:“都下去吧,這些你們安排就好……”
眾僧徒紛紛魚貫而出,方丈獨自一人站在空曠的大殿上,他僵硬的抬起頭來,眼眶中氤氳著蒙蒙霧氣,愧疚的看著慈眉祥目的伽藍爺神像,一下子跪倒在地。
他雙手合十,咽了咽喉嚨中溢出來的酸澀,上半身鋪在地上,單薄的肩膀微微顫抖著,嗚咽的抽泣聲漸漸傳來:“弟子重照在下,現像佛祖請罪,望佛祖將這罪孽加在我一人身上就好,不要怪罪他人……”
“師父……您找我?”
彌屠一進來就看見盤腿端坐在床桌邊,一臉嚴肅的方丈,他笑了笑,柔聲道。
“……跪下……”方丈的眼睛緊緊地盯著方桌上的書,不沒有看他一眼。
“師父,您說什麽?”彌屠不可置信地道。
“跪下……”
彌屠撩起衣擺,緩緩地跪了下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很久吧!彌屠想。頭頂才傳來方丈的呢喃聲:“彌屠……你知道師父為什麽會讓你跪著嗎?”
“徒兒不知。”
嗬……方丈從鼻翼間哼出一聲冷笑,他蒼白的臉上寫滿了失望,緩緩地伸手拿起平躺在桌上的《金剛經》:“昨晚你去那了……?”
彌屠麵色一變,卻強裝鎮定,他當然聽得懂那話語中暗示的意味。他斂去了眼中的戾氣,低垂著頭,沉默不語。
看著彌屠的默認,方丈隱藏了許久的情緒被他勾了起來,痛心疾首的捶胸頓足,色厲內荏的質問道:“師父平日裏都是怎麽教你的?原以為你們是兄弟二人是最讓師父驕傲的。可是,你看看你都做了什麽?你的那些仁義道德都讀到狗身上去了……?”
他驀地抬起手,一巴掌拍在了彌屠的臉上,手指發顫。
彌屠被打的臉歪向了一邊,紅色的印記清晰地浮現在他小麥色的肌膚上,他依舊保持著原樣,一動不動,隻有那青筋暴起的雙手,出賣了他的情緒。
方丈緩了緩,將手中的《金剛經》仍在彌屠身上,心情沉重:“沒將你教好,是師父的錯,這幾天你就去藏書閣麵壁思過吧!抄抄佛經,將你身上的戾氣化解。”
“是,師父。”
彌屠撿起掉落在地上的書,目光緊緊的盯著封麵上書寫精美的三個大字,過了一會兒,才緩緩地抬起頭來,咬了咬唇:“師父……對不起,讓您生氣了。”
方丈情不自禁地歎了口氣,扭頭看著跪著的少年,目光稍微變得溫潤,開口的語氣緩和了許多:“起來吧,師父隻要你們兩人好好地活著就好,其他的……”
他的話說了半截,突然頓住,沒有要繼續下去的打算。
彌屠站了起來,略略傾身:“師父,徒兒先下去了。”
“嗯……”方丈緩緩地點了點頭,伸手從衣袖間掏出一把鏽跡斑斑的鑰匙,遞了過去:“你就先去那邊沉澱沉澱心情……”
彌屠雙手接過,感覺到冰冷的銅器上還殘留著師父身上淡淡地餘溫,從他的掌心一直蔓延到全身。
“還疼嗎……?”方丈皺了皺眉,心疼的看著彌屠的臉,有些後悔剛才的舉動。
“不疼。”彌屠搖了搖頭,聽見這句話,眼眶中瞬間有種想要流淚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