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丈長長地歎了口氣,那雙渾濁的眼中閃爍著堅定地目光。他蒼老的眉頭抬起,額頭上的抬頭紋更加明顯,透過窗子望向外麵昏暗的光線,若有所思的呆坐在椅子上,像是等待著某種審訊。
他吃力地站起身來,顫顫巍巍的拿起杵在一旁的禪杖準備出門。小心翼翼地鎖好門,放輕腳步緩慢地在鋪滿石灰的小道上走著,他一味地走著,好像短暫性的失憶,已經忘記他要幹什麽。
因為起風的原因,地上被卷起的塵埃翻滾後落在了死角,他不知道走了多久,不知道拐了多少個彎,隻是憑著感覺機械地走到了法門寺地宮入口。他佝僂的身子安安靜靜的站在那裏,失神的望了望輝煌的建築,複又低下頭,孤獨的在身軀在微風中搖曳。
“師兄……?”
一個顯得非常微弱的聲音傳入他的耳朵,仿佛來自遙遠的另一個世界,從地下傳來的。
方丈渾濁的眼睛中終於有了一絲絲光亮,他抬頭尋找聲音的來源,卻又一無所獲。他發出一聲歎息的聲音,臉上寫滿了失落的神色,他沉默了許久,那個聲音又虛幻縹緲的傳了過來。他的臉色變得慘白,青色的嘴唇不斷地顫抖,害怕那個他曾經無比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現在眼前。
他花了很長的時間,才平複了如過山車般起伏不定的心情。
他的視線又慢慢地落在了地宮入口上麵。
忽然間,他看見幾個模糊的身影,不可置信地閉了閉眼睛,等再次睜開的時候,那幾個身影大搖大擺的插著地宮而來。方丈氣的回身發顫,什麽時候治安這麽差了?竟然可以讓這些賊人神不知鬼不覺的溜進來,怎麽還有女孩子?當真是世風日下。
幾人正好打了個照麵,各自打量著對方。
“你們幾個深更半夜的到這裏來做什麽?”
“如果我告訴您,我想要舍利子呢?”宋玉淡淡地聲音傳來,好似在說一件不痛不癢的事。
方丈驚恐地瞪著他,也嚇了顧青和顧丹櫻一跳,盜寶被人家抓個正著就已經夠悲催的了,他還光明正大的說出來,難不成他是猴子請來的豬隊友?
“你開什麽玩笑,趕緊走,要不然我可要報警了。”方丈臉黑的像是包拯再世,指著宋玉訓斥道。
“隻是借一下,很快就歸還與您。”
“不行,這件事是絕對不行的,舍利那可是國寶,我無權過問。”方丈連忙擺手,果斷的拒絕著。
宋玉意味不明的打量著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那就對不住了。”
三兩下,宋玉就快要移到了地宮入口,方丈不顧九十多歲年老體衰的身子,拎起腿就去阻攔宋玉,幾番交手,方丈已經累的滿頭大汗,氣喘籲籲,心律不穩。
宋玉這是倚老賣老啊?這個千年老妖精!
難道他不知道監控隻是最弱智的一個手段,真正的大神還在後麵。
顧丹櫻害怕弄出人命,她跑過去,緊緊地抱著一臉莫名其妙的宋玉,像個無尾熊一樣。顧丹櫻一麵叫著,一麵被顧青從宋玉身上扯了下來。
可能再晚些,死的先是宋玉了。
方丈呼吸急促,還掙紮著想在過過招,奈何自己體力不支,不服老看來真的不行。正當個人暗懷心思之際,一道金光閃過,一個中年和尚的身影逐漸形成。
“師兄……”一個試探的聲音傳了過來。
方丈聽到這個聲音渾身一震,他有些恐懼的低垂著頭,握著禪杖的枯瘦的手指微微顫抖,那個早已褪去顏色的聲音促使著他神經衰竭。
“師兄……我把師父交代的任務完成了……”
和尚習慣性的撓了撓光禿禿的頭頂,再次開口,夾雜著喜悅的神情。
“師兄……你怎麽變成這樣了?”他抬了一下頭,眯著眼睛四處張望了一下,繼續不解的追問著:“還有,寺裏怎麽變化這麽大?”
方丈抬頭失神的望著曾經朝夕相處,無比熟悉的麵孔,一瞬間後,又低下頭,空氣沉寂的可怕。
他看起來還是那麽的年輕,自己呢?他微微發出了一聲厭倦的歎息聲。
顧丹櫻驚呼一聲,這不是彌燈嗎?轉頭,目光緊緊地盯著宋玉,對於他的隱瞞不滿的扣著鼻子,反觀宋玉,絲毫沒有東窗事發的尷尬,平靜的令人發指。
方丈抬起蒼老的麵孔,對著他扯出一抹苦澀的笑意,好一會兒才開口,聲音低沉、壓抑,浮滿了滄桑的味道:“已經五十多年了,怎麽可能還會一樣。”
彌燈一聽,驚恐、不可置信、疑惑多種表情在他的臉上得到了展現。他低頭看了看自己手,又看了看佝僂著身子,坐在那裏的方丈,不解地緊鎖眉頭。
“師兄……那我為什麽會這副樣子?”
方丈沒有說話,整個人沉默的坐在那裏,渾身籠罩著一層陰霾,那是他這一生最陰暗、最醜陋的地方。
仿佛有風吹過,方丈兩手抱拳,瘦骨嶙峋的指尖摩挲著胳膊,想要緩解冷意。他扶著牆壁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眾人。
“走吧!這裏不好講話。”
看著他們猶豫的神情,方丈嘲諷的一笑:“怎麽?還害怕我會害你們?放心吧,我既打不過你們,又有師弟這個人情在,我難道會不識好歹?”
方丈打開房門,一股熱氣撲麵而來。
漆黑的室內正中央那盆泥炭爐劈啪作響,被燒得火紅,方丈借著昏暗的光線,輕車熟路地找到蠟燭,點燃。
頓時,整個房間內擁有了一絲光亮。禪房內的環境並不像家庭一樣布置的溫馨,隻有一間房子和一個洗手間。雖說房間不大,卻也收拾的幹淨整潔。
顧丹櫻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這是活在什麽時代的人?點蠟燭,燒炭火。她都覺得自己熱汗直流了。
方丈仿佛知道他們不適應一樣,拿起旁邊的小鏟,舀了些燒過的灰鋪在上麵,炭爐中冒著嫋嫋煙霧,他又走到窗前,將窗推開,冷風吹進來,頓時感覺整個人都舒爽了很多。
他又忙著倒了杯茶水,放在方木桌上,幾個人圍坐在那裏,沉默不語,隻有茶水流動的聲音。
“師兄,你怎麽這個時候還在點炭火?”彌燈終於釋放了沸騰了很久的開水,同時也問出了眾人的疑惑。
“怕冷。”
呃……眾人無語,這是什麽答案。
“我看外麵都通了點燈,你怎麽還用蠟燭?”
“習慣了。”
好吧!眾人竟無言以對。
可是,恐怕隻有他自己知道吧,他害怕看著自己一天天變老,以為光線暗的話,就不會……,那終究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