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恰是曆年一次的商家茶會。所謂商家茶會,就是京師有頭有臉的商家舉辦的茶會。當初由京師第一錦緞霍家開創,之後每年六月一日一次,從未斷過。每年由各行各業輪流坐莊,今年恰該飯莊順金店家做莊。順金和醉仙樓可是京師兩大招牌酒樓。順金店家在京師開店不過一二十年的時間,但因為店內幹淨又雅致,所以成了文人騷客常來侑酒吟詩的地方。
前日下午,各商家陸續接到店家金福來的請帖,要他們在明日初酉時到順金本店,參加一年一次的茶會。錦繡瀾自然也接到金家邀請。以前,這種茶會都是暗香出麵,格格自矜身份,從不出現在那種地方。不過暗香依舊將請帖送到格格麵前,稟告這麽一件事,問格格主意。
格格看看請帖,擲到一旁,問道:“以前咱們開當鋪的店家都有誰去?”
暗香答道:“京師我們這一行,能稱得上有頭有臉的,隻有宋家和汪家。”
格格沉吟說道:“今年可就不一樣了,隻怕他們都不會去呢。”
暗香說道:“半晌時,暗香上街正好遇見宋家老胡,他說他們家小爺也收到了請帖。他們小爺說依舊要去。”
格格揚眉說道:“哦?他們也要去?”
暗香明白格格嘴中的“他們”是誰,所以回答道:“暗香也這麽猜測,宋家和汪家隻怕都要去。”
格格說道:“好,你即刻寫一回帖。說明日錦繡瀾晴格格必然到訪。”
暗香詫異道:“格格也要去?”
格格點頭說道:“我正要去會會宋家和汪家。你不用管,我心中有數。明日你陪我去,叫上金縷。畫屏人憨厚老實。倒是金縷機靈些。”
暗香答是,之後見格格沒有其他安排,這才退出房去。金縷得到這個消息,心內半憂半喜。自從來到錦繡瀾,屋內有畫屏,屋外有紅翠,像她這麽一個在宮內當大丫環的人。進入錦繡瀾,竟然毫無起色之處。現在,好不容易機會到了。格格要帶她出門,正是她好好表xiàn的時候。她可要把握好這個機會。
次日格格午睡醒後,畫屏伺候格格更衣,金縷洗漱整妝。用了一個多時辰。才算整治妥當。格格有些不耐,但依舊忍了下來。好在金縷不像紅翠講究,三五下就收拾好自己,隻等二爺過來請行。
離酉時還差一炷香功夫,暗香準時到格格門外請行。畫屏掀開簾子,金縷攙扶格格出來,直走到大門口。門外停著一輛馬車。車上藕荷色布幔,車內備好長椅。上包著金色坐墊。長椅這頭還有靠枕,以防格格長途勞累。可以躺著休息。長椅下首是一個小方杌子,可是隨行丫鬟的坐處。角落裏的方幾上有幾碟點心,還有一壺剛剛沏好的茶。
暗香掀開車簾,金縷先上去,之後畫屏攙扶格格,由金縷接著上車落座。格格坐穩,方才說道:“走罷。”
一路穩妥,不一時,車子在順金店門口停下。暗香下車稟告道:“順金店已到,請格格下車!”說著,依舊掀開車簾,金縷從車上跳下,然後格格才低頭出來。
店門口早候著好一些人。聽說錦繡瀾晴格格親到店內,店主人金福來不時派小廝打探,隻要見晴格格出府,小廝立即回報。這會兒,金福來當先迎來,作揖行禮,連聲說道:“順金店金福來恭迎晴格格駕到!”
格格微微點頭行禮。金福來後麵一堆人也都探著頭聲口不一喊道:“估衣李家、錢莊胡家、古玩董家恭迎晴格格駕到!”
格格也就不再一一點頭,隻微微擺手示意。金福來彎腰請格格進門,直往樓上讓。到了二樓,進入一個臨窗雅間,金福來請格格坐了首座。暗香和金縷在一旁伺候著。
小廝獻上茶。格格開口問道:“這個屋裏可安排好人了?”
金福來又是一揖,賠笑說道:“晴格格這般尊貴身份,一般人福來也不敢請他們過來。福來想了想,估衣李家多是和內務府打交道,古玩董家太爺爺原是朝廷功勳,隻有這兩家還能作陪晴格格,不知福來安排的是否妥當,還請格格示下。”
格格頷首說道:“估衣李家我們原本認識,古玩董家我們不曾來往,倒是原來當鋪宋家、汪家算是舊相識,我看就吩咐他們進來作陪罷。”
格格發話,金福來哪有不應承的,一一說是,接著又拿來菜單請格格過目。格格無可無不可,照單上菜就行。金福來遵從格格吩咐,記好單子,方下樓招待去了。
不一會兒,宋川、汪敬上樓行禮。格格吩咐他們東西首分別坐下。宋川終究年輕,此時見到晴格格,心情激動說道:“和艾家當鋪打了一年多的交道,今日才算見到晴格格的金身。人都說晴格格相貌出眾,今日一見,果然出色。”
格格微微一笑說道:“宋家當鋪在京師有一百多年的曆史了吧。我聽說,宋家從前明時就在京師做這門行當了。”
宋川歎息說道:“誰說不是呢?想我當年太太爺從湖北老家遷居在此,建成第一家當鋪開始,距今足有一百零七年了。”
格格問道:“既然如此,宋小哥怎麽將偌大產業拱手送給別人呢?”
宋川正要回答,汪敬憤然說道:“晴格格有所不知,放著好好的產業誰肯拱手送人,不過是沒法子的事情。”
格格問道:“如何個沒法子呢?買賣自由都是兩廂情願的事情,怎麽會沒法子?”
金福來掀簾而入,對格格說道:“酒菜準備妥當,可否此時就上?”
格格點頭說好。後麵小廝端著條盤,將七八碟涼菜先上來。格格吩咐,沒事勿來打擾,他們有事相談。若有需要,自會派人吩咐去。金福來哈腰說一聲是,帶著小廝退出房內。
汪敬才道要回答格格的問題,門簾竟然又被掀開,進來一個年輕小爺。汪敬和宋川一見此人,忙都起身迎接。暗香一看,竟又是洛青鬆到了。他心中雖不樂意,但礙於自家侍衛身份,隻能忍著不言。
洛青鬆嗬嗬笑著坐在格格對首,抱拳對兩人隨便一揖,說道:“今日你們商家茶會,沒有洛參將保護一方平安,隻怕你們那買賣也不好做呢?”
宋川和汪敬幹笑著說是。
洛青鬆又對格格說道:“妹妹也是,這般熱鬧場合,你怎麽不叫我來作陪啊?”
格格品茶閑閑說道:“既來了還請什麽?這麽熱的天,洛兄怎不在家乘涼喝茶?”
洛青鬆說道:“我來自然是為了助妹妹一臂之力。”
格格揚眉問道:“哦?洛兄要助若晴什麽呢?”
洛青鬆答道:“洛兄我要再不知道妹妹的心思吧,這多年白在市麵上混了。妹妹想知道為何他們兩家要賣了自家當鋪給陳家,是不是?”
他果然一說就中。格格微微頷首。
洛青鬆又答道:“妹妹想知道陳家什麽來頭,竟敢同時滅了宋家和汪家,是也不是?”
格格又微微頷首。
洛青鬆看了一眼暗香,得意說道:“這些問題,洛兄我知道的一清二楚。”
格格夾了一筷子青筍吃了,漫不經心說道:“洛兄說來聽聽。”
洛青鬆嘻嘻笑著,瞥著格格問道:“我要說了,妹妹怎麽謝我呢?”
見他又賣關子,格格放下筷子說道:“洛兄自己說要助若晴一臂之力,可不是若晴請洛兄進來的。洛兄若沒有相助的意思就請回罷,我和宋小哥、汪當家還有事相商。”
洛青鬆見格格下了逐客令,方才正色說道:“洛兄我和妹妹開個玩笑,妹妹何必當真?妹妹要知道詳情,洛兄我這就為妹妹說明白。”
原來,陳開仁確實是從雲南而來,但他卻有兩個兒子。小兒才是陳璘,大兒陳永現任四川巡撫,聽命鄂爾泰打大小金川。陳永原是漢人中驍將,鄂爾泰雖不中用,他卻打了幾個大勝仗。皇上高興,賞他一件黃馬褂穿。陳開仁子榮父貴,自然也就興頭起來,在京師買了宅子,又要開當鋪。
話到這裏,暗香忍不住問道:“若是這般,也算是名門望族,有什麽好遮遮掩掩的?”
洛青鬆瞪眼說道:“陳永雖是驍將,他弟弟陳璘可是京師不好惹的主兒。實際上,當鋪隻是個幌子,壓根不掙錢,掙錢的是他手下幾十家地下賭場。你說賭博輸錢的事情誰會對你說麽?”
格格沉吟說道:“賭博可是皇上嚴令禁止的。”
洛青鬆領會了格格的言外之意,說道:“妹妹要借機端了這些賭場麽?即滅了對頭,又救了紅翠,果真是個好主意。”
宋川和汪敬忙說道:“格格先別忙。陳家要買我們的當鋪,我們原本不同意。可陳璘仗勢欺人,我們也沒辦法,但好在店契上還沒有簽字畫押。等我們收回當鋪,格格再做罷。別到時連我們的當鋪也充公可怎麽辦?”
格格訝異道:“哦,你們還沒簽字畫押呢?”
兩人異口同聲說道:“我們在京師也做了這麽多年,豈能輕yì給他?”
格格說道:“正好,我要買你們的鋪子當賭場用。”
一下,幾人都驚呆了,不約而同問道:“格格要開賭場?”(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