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暝仙庭,昔日用來朝議的冰雷大殿,此時已掛滿了白色布幃。大殿前已經搭建好了一方圓台,此時的圓台上,一位生機全無,白發蒼蒼的老者靜坐其上。
君昊銘和雲傾城帶著四個小輩對著老者的圓台深鞠一躬,又對著一襲孝衣的墨訾痕點點頭。四個小輩也見了見禮,就隨著君昊銘去大殿內入了座。
君昊銘看著圓台上的墨錦岩,歎息地搖了搖頭,對著雲傾城說:“當年墨老帝君參加你我二人的婚宴時,雖然頭發已至半白,卻中氣十足,本以為他還可再多活個千萬年就能飛升神界的,唉!”
“命當如此,即使是神祗也難逃命運左右。”雲傾城安慰道。
待得眾仙一一向墨錦岩遺體告別後,已到了正午時分。也是一頭白發,甚至身材都已佝僂的齊老,拄著拐杖行至墨訾痕身邊說道:“帝君,時辰到了,開始吧!”
“再等等!”墨訾痕遙望天際,眸光深沉,似是在等待著什麽人。
一直關注著儀式的君昊銘眉心一跳,想到了什麽,叮囑君綺煙道:“今日人多!若是讓我看見你摘下麵紗,回去後百年內不許踏出帝宮!”
“是……”君綺煙委委屈屈地應道,又把可憐兮兮的目光看向雲傾城。
雲傾城自然明白君昊銘的目的,第一次無視了女兒的求助,裝作沒看見一般淡定觀禮。
“……”君綺煙欲哭無淚,她不醜!
“噗!”君揚塵雖然不知道為什麽這次回來後,就看到自家妹妹被勒令戴上麵紗,卻不妨礙他幸災樂禍。
君綺煙聞聲,轉過頭來狠狠瞪了坐在身邊君揚塵一眼。
淩紫姝也在底下偷笑,隻是有沐輕寒坐在她旁邊,不敢笑得太大聲。
無人注意到,沐輕寒緊握的雙拳中,指甲已掐進了掌心。甚至,整個神經都是緊繃著的,肢體十分僵硬。
也就是旁邊坐著個神經大條又害怕沐輕寒的淩紫姝,若是換了任何一個人,都會察覺到沐輕寒的異常。
突然,百無聊賴的君綺煙看到殿外迎麵的宮道上,緩緩行來一位雪衣男子,那人抱著一把玉色長劍,戴著半塊銀質遮眼麵具,朱紅的薄唇緊緊抿成了一條線,挺拔的鼻梁之上,兩道犀利的眸光掃視了一眼眾人。
君綺煙莫名地感應到那人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一瞬,似是要透過麵紗看穿自己一般。君綺煙不由得慶幸,還好帶了麵紗,不然哥哥定然能看到她被那一眼嚇得流汗,又會拿來取笑自己好久。
“鈺兒,你終於來了!”墨訾痕有些欣慰,墨訾鈺終於及時趕到了。
“嗯!他被我困在一處秘境裏,一時半會兒出不來。開始吧!”墨訾鈺淡聲說道。
兄弟二人說完話,便登上圓台,盤坐在墨錦岩兩側,齊聲說道:“父君!走好!”
二人雙掌翻飛,十指齊舞,凝聚正午的日之精存於掌間,又同時發力打入墨錦岩體內。
隻見墨錦岩的身軀寶光乍現,刺人眼目。又見其身軀似是被風吹成了沙粒一般,漸漸飄散開來,每一顆沙粒都散發著金光。
似是受到了牽引一般,飄散的沙粒盤旋而上,漸漸沒入天際,向著太陽飄去。
這是仙界最高級的祭禮。隻有仙界德高望重的大能坐化,才能舉辦這般寓意著與天道同壽的祭禮。逝者為男,祭禮辦在正午時分。若為女,則辦在午夜時分。
祭禮完成後,墨訾痕與墨訾鈺步下圓台,墨訾痕直接吩咐開席,墨訾鈺借口有事步出了大殿。
沐輕寒卻瞳孔一縮,她沒有如上一次一樣,聽到他的傳音,莫非……
沐輕寒捏了捏拳頭,最終還是站起身,正欲離開。
淩紫姝被嚇了一跳,輕聲問道:“五姐,你怎麽了?”
“內急。”丟下兩個字,沐輕寒便從偏門繞出。
像記憶中一樣,一步一步地邁向她的目的地。沐輕寒無心欣賞北暝特有的冰雪花園,她隻覺得自己心跳如雷鼓。每走一步,她的心髒就似被人用繩子勒了一道,緊得她快要窒息。
終於,穿過了冰樹林,看到了一座冰雕玉亭。
亭中還是與記憶中一樣,冰絲紗簾,白玉石桌石凳。
那人一襲雪衣,長身玉立,即使一個背影都能看出他內心的無盡憂傷。
沐輕寒走上前,輕輕地帶著微顫之音喚道:“師父!”
“你來啦。”平靜無波的音調,和他不動如山的身軀一樣讓她熟悉。
“師父也是一個月前回來的麽?”此回來非彼回來。
“是。”簡潔無比,音調依舊沒有起伏。
“師父不和她相認麽?”沐輕寒捏了捏已然溢出鮮血的掌心。
回答她的是良久的寂靜。
背對著沐輕寒的墨訾鈺垂眸凝視掌中乳白色的玉珠,眸中似有風暴刮過,又回歸平靜。
“我有事情要去處理,她,交給你了。”墨訾鈺閉上雙眸,掩住其中翻湧的情xù。
“我的妹妹我自會好生照顧,隻是師父你,如今不再是我師父了吧。”沐輕寒情xù也平定了下來,學著墨訾鈺淡淡說道。
“你若是還認我為師,那我便是。”墨訾鈺皺了皺眉說道。
“還是不了,時間已重來,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甚至以後,沐輕寒都沒有師父。”沐輕寒說完,轉身離去。
墨訾鈺長歎一口氣,身形似水波震蕩,消失在原地。
沐輕寒回到大殿後,就看到君綺煙向她招了招手。無奈地走至君綺煙身邊坐下,君揚塵已經被君綺煙趕到沐輕寒之前的位置上了。
“輕寒姐姐,你怎麽去了那麽久!呀!你怎麽受傷了!”君綺煙疑惑地問沐輕寒,卻突然看到了沐輕寒指縫間流淌出來的鮮血,低呼了一聲。
君綺煙又趁著沐輕寒愣神間,抓過沐輕寒的手掰開。隻見沐輕寒兩隻手的掌心,各有一條排列成弧線的五個小月牙傷口,很明顯是自己掐出來的。
“輕寒,你怎麽了?幹嘛這麽虐待自己!”君綺煙邊說邊施展新學的水係治療術。
“不小心的,我也才知道。”沐輕寒說完便不再多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