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幾日,乾隆對張廣泗的處置就下來了。聖旨上是這麽說的:張廣泗本朕得用大將,慶複胡為,應早奏朕知,不該聽他亂命,有誤軍國。朕今將張廣泗性命身家交與訥親,由訥親斟酌張之生死。看張尚敢剛愎傲上否?訥親亦當體諒朕意,當留當誅,惟在爾一念,總之朕要平定金川為第一要務。此戰再不能勝,軍國之羞,臣子之恥大矣,惟當如慶複,置之軍法耳。欽此!
乾隆的意思說得很明白,要留著張廣泗的命,去前線待罪立功,若能打贏金川,這條命還能保住;若打不贏金川,那不光是張廣泗,就是訥親也難逃一劫。
此時,張廣泗已經聽聞兒子被殺的消息,但如今也顧不得了,畢竟自家性命要緊。自打見了聖旨,他立即向乾隆辭行,前往軍中效力去了。
張士深侵占的那些園子,多半還了各家。原屬張士深的園子,也因無人看管經營,由房中內眷做主,找人賣了。
畫屏見老舅的事情處理得漂亮,心中感念格格恩德,特意取出一部分貼己錢,要置辦一桌席麵,好好謝謝格格。那日起床伺候格格時,畫屏將這個意思說出來,格格卻說道:“咱家的席麵就夠吃了,又去置辦什麽?要我說,要去我們就去西山口看看你袁老舅,看他那裏怎樣了?”
畫屏自然說好,伺候格格洗漱吃了早飯,這才更衣備車去西山口。這次去西山口,除了菩提留在家內。屋內紅翠、畫屏,屋外暗香、亂蝶和醉春都去了。
春去夏來。此時已是初夏五月,正是萬物生長、一派興榮之象。格格和畫屏紅翠坐在車內。雖是盡早趕路,但也已感覺到日曬燥熱之苦。紅翠掀開車簾,讓微風陣陣吹來,手中依舊拿著一把絹扇在臉龐頻頻扇風,嘴裏嘟嘟著:“哎呀,這才剛五月,天也忒熱了。小格格,再過幾天就端午了,這北方的習俗可沒有雄黃酒喝。要在我們江寧啊,可不會吃什麽菜角糖糕。說到江寧,我可真想回去呢。這會兒多痛快啊,賽龍舟、吃粽子,喝黃酒,可這兒啥意思也沒有。”
畫屏是地地道道的京師人,聽紅翠這麽一說,也說道:“畫屏也沒去過江寧,姐姐嘴裏的端午節這般熱鬧。惹得畫屏都想去看一看了。說來畫屏都不好意思,畫屏長這麽大,都沒坐過大船呢?什麽江啊浪的更別說了。”
紅翠俏嘴說道:“妹妹說什麽郎啊浪的,敢是想要嫁漢子了麽?若這樣。可要紅翠去江寧為你找個好女婿嫁了?那時,浪也有了,郎也有了。一舉兩得多好。”
畫屏終是老實人,被紅翠這麽一搶白。臉早紅了一大片,垂下頭。羞羞澀澀地埋怨道:“姐姐可說什麽呢?誰說要找什麽郎了?”
紅翠哈哈大笑,舉起絹扇挑起畫屏的下巴,粗著嗓子說道:“喲嗬,誰家的俏姑娘?抬起頭來讓爺看看,中意了今夜陪我回家暖床去!”
畫屏越加惱怒,舉手甩開紅翠的絹扇,氣嘟嘟地說道:“小格格,您可得管管姐姐,越說越胡鬧了。”
格格這才發話嗔道:“紅翠,消停會吧!沒見你一個姑娘家的,整日瘋癲!”
被格格訓斥兩句,紅翠才百無聊賴地看著窗外,半天不作聲響。一時,車裏很有些悶,好在西山口馬上就到。又走了半盞茶功夫,紅翠遠遠看見袁牌坊,咦了一聲。
畫屏也覺得剛才沒意思,恰問道:“姐姐,你咦什麽?”說罷,也趴過來往窗外看。
紅翠指著前麵的袁牌坊,說道:“你看,幾日不見,袁牌坊大變樣了。”
畫屏還沒來過袁牌坊,也不知之前怎樣。舉目看去,隻見牌坊甚是高大雄壯。再往裏走,一座廟宇矗立在墓碑東側。裏麵似乎塑了袁督師的金身,卻和太上老君、大日如來佛並列在一起,弄得道不道、佛不佛的。但有一點很清楚:百姓已經把督師神化了。
進入牌坊後,車就再也走不動了,因為燒香許願的香客很多。暗香隻得請她們下車,步行往裏走。他們好不容易才挨到袁老漢屋前,但見袁老婆站在門口忙得不可開交。眾多香客進門,總要些高香、紙錢、金銀元寶什麽的。此處遠離集市,老婆子隻好在這裏擺攤販賣。
畫屏近前打招呼道:“舅媽好!”
袁老婆子忙抬頭見是畫屏,旁邊跟了格格,忙要招呼他們,卻又被幾個香客攔住。袁老婆子隻好對格格說道:“格格快請屋裏坐。”手不閑,拿了一包紙錢,又衝裏麵喊道:“老頭子,快出來迎貴客了。”
聽得呼喊,袁老漢從裏麵出來,乍見是格格,忙要磕頭請安。格格說免了。袁老漢見老婆子隻顧收錢,罵道:“死老婆子,眼睛鑽錢眼裏了麽?也不看看誰到了?可怠慢了我們的貴客。”
老婆子辯解道:“我也想招待貴客,這不忙著呢。你快請貴客進屋罷,隻管囉嗦什麽?”
無奈,袁老漢隻好請格格一行人進屋。他請格格坐下,忙又去沏茶,嘴裏不停地嘟囔道:“自從格格幫了我們,京師人知道袁督師的冤情後,這裏每天都擠滿了人。有大戶召集人蓋了廟宇,又塑金身,我這裏倒不像是牌坊了,卻是山中的名刹古寺,忙得緊哪。”
畫屏說道:“這可不是好事麽?”
袁老漢端來茶,獻到格格麵前,苦笑說道:“老漢可沒想這麽鬧騰。話說公道自在人心,也不在燒香不燒香。老漢活了幾十年,這種事還見得少?見人好了,一個個往前捧,恨不得嘴裏開花往死裏誇;見人不好,又都瞪眼睛甩臉色,實在不行打個架罵罵娘。見多了,也就不覺得稀罕了。”
格格說道:“對你來說是好事就成!無論如何,園子的事情解決了,袁督師的名也正了。如今,全天下人都知道袁督師是怎樣一個人,對老伯來講,這就是天大的一樁喜事。”
袁老漢忙又跪下磕頭道:“多謝格格,多謝格格。若沒有格格鼎力相助,老漢再沒想到事情能解決得這麽圓滿,就是袁督師泉下有知,也會感念格格大恩的。”
格格擺手說道:“你起來罷。若晴我應承這件事也有一些私心。若晴見不得人含冤,若有冤情,總要盡力協助一番才是。今日,若晴也就是來看看,善善後,見你這裏很好,若晴也就放心了。”說罷,又對幾個人說道:“無事,我們走罷。”
紅翠才出來一會子,正要好好透透氣,屁股還沒坐下,這就又要走了,心裏不禁有些小惱。但格格的話,她又不敢不聽,隻得小聲說道:“沒意思透了!”
其他人聽見,也當沒聽見一樣。暗香掀起簾子,請格格出門。袁老漢老大過意不去,忙跟著說道:“這可怎麽好?格格千金身子,來這裏也沒吃點東西,這就走麽?”
格格頭也不回,嘴裏說道:“若晴閑了,總會來這裏看看老伯的。別送,回去罷。”雖這麽說,袁老漢依舊送到牌坊門口,遠遠地看車走遠了才進去。
回去的時候更沒意思了,紅翠也不說話,隻悶悶地看著車外,手支著頭想心思。
畫屏見她鬱鬱不樂,反逗她說道:“姐姐想什麽呢?敢是也想江寧的什麽郎啊浪的?妹妹我自然沒見過什麽大風大浪,所以也就沒什麽好想的。姐姐可是見過郎啊浪的人,自然這會子想嘍。”
紅翠原本不想說話,可她是沒心沒肺的人,隻要人一逗她,就打開了她的話匣子。她扭頭說道:“你說對了。我想這會子臨近端午,江寧一定很熱鬧。我們玄武湖湖一到這日,必要賽龍舟玩。那一日,也不禁男女都要出來看。去年這個時候,我陪著小格格在橋上看,見一漢子坐在龍首,短衣裝扮,長得甚是喜人。”
話正說到一半,外麵騎馬的亂蝶哈哈笑道:“紅翠妹妹這是見春動春情了麽?去歲我也跟著格格,也見了這麽一個漢子,敢是我們說的是同一漢子麽?”
紅翠掀開車簾罵道:“你拉倒吧!你喜歡的貨色我才不喜歡。你又不是不知道,紅翠我對男人無好感。外表越可人樣的往往一肚子壞水。”
亂蝶又打岔道:“那也不見得啊。我看我家二哥人也長得俊俏,性子也很好,在男人中可是難得的了。”
紅翠臉上一羞,放下簾子嗔道:“竟說些沒用的,紅翠我隻是想老家了。”
迎麵一馬風馳電擎般飛來,後麵塵土飛揚。暗香詫異道:“到底為著什麽事趕得這麽急?”
正要細細查看間,那馬已經馳到眼前。馬上那人問暗香道:“晴格格可在車裏?”
暗香一看,這裝扮像是從宮裏出來宣旨的太監。估計是去了錦繡瀾,菩提說他們去西山口了,這又飛馬過來迎格格的。暗香忙下馬說道:“晴格格正在裏麵。”
那太監扯著公鴨嗓子叫道:“聖旨到,晴格格跪下接旨!”(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