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丈人笑著擺了擺手道:“不足道也,不足道也。[]犬子並非達官顯貴,也並非適合久居公門之人。而且小民還聽說犬子日前因為行為不端而被捕入獄。如果小民此時說出來,倒變成是趁機在向陛下乞求徇私寬恕、法外開恩了。這種事並非小民所願,請陛下莫再垂問了。”
左瑛看這徐老丈人言辭懇切,不像是個矯情的人在故作推辭,所以也就作罷了。隻是越是玩味他剛才所說的經曆和回想起那天他“賄賂”賊兵的手法、時機的恰到好處,心中就越是覺得這個表麵上看起來老實普通的人其實並不簡單。
“陛下,”徐老丈人道:“方才陛下說有話要對小民吩咐,請問是什麽事呢?”
左瑛一邊往自己的碗裏盛飯一邊道:“徐老丈人,朕剛才做飯的時候,在你們這裏後院發現了一個大木桶和一架手推板車,那都是做什麽用的?”
“哦,那是盛油豆腐的。小民在這裏獨自看守宅院,百無聊賴,曾經販賣過一段時間的油豆腐,當做是自娛自樂。”徐老丈人開始微笑著繪聲繪色地描述道:“那時候,天不亮就起床,將調好味道的熱油湯煮開,再把前夜炸好的油豆腐放進去攪拌好,煮沸,然後裝進木桶裏。趁著城門剛開就要出城,賣到在田間做農活的農夫手裏。經過城門底下的時候,熱油還在桶吱吱地冒著熱泡呢。那味道又香又辣又鹹又鮮,真是令人回味。”
左瑛笑了笑道:“徐老丈人,要是現在再讓你做一鍋。你看還可以不?”
徐老丈人好像也起了勁,放下碗筷道:“那做法小民倒不會手生忘記,就是當下的情況未必能夠買得齊製作的材料。要是陛下想嚐嚐,小民這就去坊市中看看有沒有上好的材料。”
“不忙、不忙。”左瑛連忙挽住徐老丈人的手臂,“咱們先吃飯,吃完再說。”
阿史那無期聽得著急。這兩個人怎麽無端端聊起吃的來了?剛才那小丫頭說有話要跟他們商量,以她的詭計多端,他還以為她想到什麽出城的好辦法呢,如今一聽,倒像是想要長住在這裏,還打算賣“油豆腐”營生了!雖然他也有點被那徐老丈人說得心動,很想嚐嚐那種叫“油豆腐”的玩意兒的滋味兒。但是孰輕孰重他還是分得很清楚的。
“喂!你們不打算出城啦?”阿史那無期咽下一口飯菜,氣鼓鼓道:“難道要窩在這裏等你們的援軍來奪回紫陽城?那多沒麵子!而且說不定援軍還沒來,我們就被搜出來了!”
左瑛往阿史那無期碗裏夾了塊肉道:“油豆腐做好了,咱們就可以出城了。不過,徐老丈人。一會兒你出去的時候,還得多買一樣東西。”
徐老丈人連連點頭,“一切謹遵陛下吩咐。”
第147章了一些要入城趕早市的菜農或者要趕早出城到村裏兜售貨品的小商販。城門邊上的告示牌上張貼了新的布告,等候中的人都湊過去細看。
隻見那上麵貼著的是兩張畫像,一張是濃眉大目、年輕英偉的男子,一張是削腮秀眉、小巧玲瓏的女子,分明畫的就是阿史那無期和左瑛兩人。但是工筆白描比起現代的攝影技術來說,逼真度和還原度是沒辦法同日而語的。隻要稍加改頭換麵,不是本身跟畫像中的人認識的話,根本很難認得出來。
城門打開之時,個手持長槍的六塵賊兵在門口設下僅能容一個人通過的柵欄。一個賊兵上前大聲宣布道:“城主有令,所有通過的男子都要脫衣驗傷,貨物都要開箱查驗。如有不從。立刻罪同逃犯處置!”
其他賊兵呼喝著眾人排成一條隊伍,逐一接受檢查。
第一個從城裏出去的是個推著一輛板車,板車上摞了幾麻包袋貨物的小販。
小販被領到一邊去脫衣驗傷,而他的貨物則被賊兵解開袋口檢查。因為袋口紮得緊,幾個賊兵解了好一會兒都沒解開,有點不耐煩了。
“你們都讓開!”一個賊兵朝同伴喝道。然後提起長槍,朝那幾袋貨物接連刺去。“唰唰刷”幾下,幾個袋子都被長槍接連桶透,裏麵紅彤彤的幹棗從被捅破的大口子裏漏灑出來,掉了一地。如果這裏麵有藏匿著逃犯,這時候一定就被捅成馬蜂窩了。
幾個賊兵看得哈哈大笑。那貨物的主人敢怒不敢言,其他正在排隊輪候的人也都個個看得膽戰心寒。
後麵一個人看了看那幾袋幹棗的慘狀,又看了看自己獨輪車上推著的貨物,自覺地先將袋口解開,供賊兵檢查。
可是那些人大概覺得剛才的手法比較快捷,根本懶得去看,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袋子外麵一刺,就好像任憑裏麵裝著的東西灑了一地才滿意。
後麵的人看見這樣的情形,紛紛不安起來,甚至有人離開輪候的隊伍,調頭就要離開,幹脆不出城算了。
然而那個調頭就走的人還沒來得及走出幾步,就已經被幾個追趕上來的賊兵圍住,連人帶貨物,當做嫌疑犯帶走了。這樣一來,隊伍裏的人就更加人人自危,戰戰兢兢了。
用箱子或者袋子裝的貨物非得被捅破才行,貨郎的背箱也給倒出來個底朝天。盤查的賊兵非常嚴格仔細,擾攘了幾刻鍾,才勉強放了四五個人帶著已經被刺得破破爛爛的包裹離去。
隊伍裏有祖孫兩人所帶的東西跟別人不一樣。
隻見那孫兒是個十來歲的小姑娘,頭上梳著一雙丫髻,皮膚黝黑,穿一身又髒又舊的粗布衣裳,蹬一對磨破了頭的草鞋。將身前的雙輪推車的那條沾滿油汙的圍合布條掛在脖子上輔助受力,雙手緊握著推車的扶手,努力地穩住車身,隨著隊伍緩緩向前。推車的車板上放了一個蓋著銅蓋的大木桶,木桶邊緣上還灑出來一些紅色的辣汁。
一個年逾花甲的老者在小姑娘和她的推車旁拄著拐杖跟隨著,不時顫巍巍地咳嗽兩聲,那小姑娘也時時低聲問著。看來是感情相當好的祖孫倆。
眼看著還有兩個人就輪到著祖孫倆了,那老者朝那些盤查的賊兵陪著笑招呼道:“幾位尊長,老漢身體不方便,行動遲緩,恐怕一會兒會有所耽誤,能否開個恩,此時先讓老漢驗傷?”
那為首的賊兵看了一眼那老頭的確一副年老體衰的樣子,也怕他影響後麵的進度,揚了揚手道:“過來吧!”
老者連忙邁著碎步,拄著拐杖,朝城牆那邊去。
遠離人群之後,老者賠著笑低聲對那首領道:“尊長,老漢這次出城也不為買賣,隻因老漢的一位恩人今日做笀,恩人家中老小都想吃老漢這舀手的油豆腐,老漢便貪黑做了一桶,趕在今日給恩人家送去。如果按照剛才那樣的檢驗方法,老漢這桶油豆腐就作廢了,也讓恩人的期盼落了空,實在是可惜。尊長能不能開個恩,無論怎麽檢查都行,就是千萬不要將這盛放油豆腐的木桶紮破?”
老者一邊說,一邊解開衣帶,張開衣襟作為掩護,從腰間掏出幾粒碎銀,塞到那為首的賊兵手上。
那賊兵首領看了一眼老頭所帶的板車上麵的木桶,心想也是,其他東西漏了出來還好辦,可這湯啊水啊的,容器破壞了的確就不好辦了。
他不動聲色地收下碎銀藏在腰間,然後故作不領情道:“別廢話,我們一視同仁,該怎麽查就怎麽查!”
老者穿上衣服後回到隊伍中,正好輪到檢查他們的推車。
老者主動解開木桶上的銅蓋,一股帶著嗆鼻辣味的熱氣立馬湧了出來,附近幾米的人都能聞到。
“老頭,裝的什麽東西?”賊兵們好奇地往大木桶裏看去,隻見那裏麵裝了滿滿一大桶的紅油,紅油裏麵泡滿了油豆腐,還熱氣騰騰地翻湧著冒著泡。這玩意兒,別說還熱氣沸騰,就算不是燒開的,光憑這飄出來的氣味都足以嗆死人的辣椒油,就不可能在裏麵藏得住逃犯。而且這大木桶雖說不小,可看它的高度和寬度,如果要藏下一個人的話,腦袋非得露出外麵不可。
再看那個推車的小姑娘,穿得破破爛爛、髒兮兮的,幹起活來又非常麻利,怎麽看都不像養尊處優的王公貴族,怎麽可能是藏匿的昏君呢?
所以這麽一看之下,賊兵們其實都已經放了心,有放他們通行的意思。可是還是有個好事的,舀起槍杆就要往桶身戳去,得虧被那賊兵首領一聲喝止住,才罷了手。那祖孫兩人便推著板車,得以從城門通過離去。
那祖孫兩人,的確就是徐老丈人和左瑛假扮。他們推著車遠遠離開城門,來到一處荒僻的樹林裏的時候,才算鬆了口氣。到了這裏他們才可以確認,就算那些賊兵現在覺得不對要追他們也肯定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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