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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極度不習慣的毛筆忙碌了大半天,連午膳也沒顧上吃的情況下,左瑛終於畫出了大大小小幾十張奇形怪狀的圖紙,每一張每一處都標明了尺寸,注上了或鋼或鐵或銅或合金的材質要求。當她將圖紙晾幹,分成七八份收納進不同的錦囊當中的時候,那些宮女們早就失去了揣測她意圖的興趣,開始無聊打盹了。
左瑛將所有當班的七八個近身宮女都叫到跟前,“我跟羽兒出宮一趟。你們好好守在這裏,任何人來見我都說我不舒服,不見客。我出宮的消息如果走漏半點,你們就挨個給我從碧雲塔頂跳下去。”
站在眾人麵前的那個少女柔弱、稚嫩,華麗的衣服、頭飾將她襯托得跟巧手裝扮下的穿衣娃娃一樣可愛。宮女們心裏想的都是這個主兒是驕橫點,可置人於死地的事倒還沒做過;讓他們從這宮殿中最高的碧雲佛塔上跳下去這種事,也是嚇唬人的成分居多。但是表麵上自然都不會有絲毫忤逆,一個個都磕頭允諾不已。
左瑛一笑,她指了指其中一個身形跟她差不多的宮女,“你將衣裙脫下來跟我調換一下。我回來之前,你就在這裏裝成我的模樣,寸步不得離開。如果你踏出門口一寸,就從你腳尖砍下來一寸;踏出來一條腿,就砍下來一條腿。明白了嗎?”
“奴婢明白,奴婢明白。”那宮女連忙點頭答應。
左瑛得意地將自己身上的行頭和宮女脫下來的調換過來,讓緋羽背上裝了圖紙的錦囊和銀兩,再揣了出入禁宮的令牌,離開了永寧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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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太師府中心花園的醒心亭中,正有三人圍著一方茶席計議商量。
“太師,”朝東的中年男子皮膚棕褐、濃眉方口,蓄一部及領的絡腮胡,臉上深溝淺壑,一副飽經風霜的樣子,“元以為,獄中的李信、馮虎兩人知曉事情始末,不可久留。應當及早剪除,以絕後患。”
“夏侯大人,”麵西的一人年齡稍長,清瘦矍鑠、鬢須花白,他從容地提起麵前的茶壺,斟滿麵前兩人的茶杯,笑道:“馮虎是與先皇從小作伴的摯交,更是柱國將軍馮夷的長子;李信乃先皇的國舅爺,其祖李開宗雖然已經退隱,但是在朝中依然舉足輕重。逢時鬥膽妄測,在一幹作亂黨羽中,太師獨留此二人性命,正是有見及此。如今先皇駕崩不足十天,大人就勸太師加刀刃於先皇寵臣、皇後之兄,豈非招人話柄之舉?”
夏侯元連忙謙恭地接過年長者手中的茶壺,也給他的杯中斟滿,“那不知張大人有何高見?”
張逢時一撚長須,笑意微露的目光落到麵南那人的臉上,“逢時以為,隻須再過兩日,周室天下就是太師的天下,那荒唐無能的公主,就與三歲孩童無異。我等何必操之過急,亂了大局?”
麵南的那人麵容俊朗,神情泰然,看年紀年輕於客座的兩人,但是從二人對他的謙恭上看,他的地位卻遠在二人之上。這人正是太師賀蘭楚。他端起麵前的茶杯輕呷了一口,沉穩道:“張大人、夏侯大人,兩位皆言之有理。然而,快刀斬亂麻之機已過,此時一動不如一靜。輕舉妄動不如靜觀其變。”
“太師所言甚是。”張逢時點頭應道。
“嗨!”夏侯元皺眉歎息一聲,端起茶杯將那半杯茶當做酒一樣,仰頭一飲而盡才頗有幾分埋怨道:“聽說公主兩日前掉進西苑白鏡湖中險些淹死。真不曉得上蒼還留她這樣的人作甚。”
正說話間,遠處匆匆走來一個侍從,在三人麵前跪下,朝賀蘭楚道:“稟告太師,小人有要事相告。”
“兩位大人不是外人,但說無妨。”賀蘭楚緩緩放下手中茶杯。
“是,太師。”侍從稟告道:“永寧宮有信,說公主已經私自出宮。”
“沒說是什麽原因?”還沒等賀蘭楚開口,夏侯元就著急追問道。
“隻說公主一早起來胡亂畫了一些不知是符是畫的東西帶在身邊,具體原因不曾透露半點。”侍從回答道。
賀蘭楚雙眉微微一攢,“知道了,你且退下。”
侍從唯唯而去。
“這個刁蠻紈絝,大孝在身居然做出此等貪圖逸樂之事!”夏侯元麵有慍色道。
張逢時冷笑一聲,“家國社稷,怎可落於這種人之手?”
“太師!”夏侯元像想到什麽一樣忽然雙眸一炯,“此乃天賜良機。這個宮門她既然自己私自出去的,那就不要讓她再回得來了。如此一來,事情更十拿九穩!”
張逢時雙眼微眯,也輕輕點頭,“公主與先皇向來手足情深,先皇駕崩對公主打擊奇大。公主私自出宮就是為了到兒時故地憑吊。不巧路遇強匪,不知公主身份,竟殺人劫財。此等天災人禍,又豈是我等可以諫阻?”
“此事,全仗夏侯大人處置安排。”賀蘭楚沉吟片刻,淡淡道
夏侯元的臉上都登時多了幾分神采,抱拳道:“太師,事不宜遲,元這就去辦!”說罷即刻起身離席,邁著方步風一樣離開了醒心亭。
張逢時拿起茶壺,一邊斟茶一邊悠然道:“夏侯柱國真是快人快語、雷令風行。隻是……譬若西苑之事,事情難免萬一。倘若此事不成,我等應如何應對?”
賀蘭楚端起麵前茶杯,目光似是落在亭外一株九裏香的枝葉上,又像並沒有將任何東西看在眼裏,“張大人可記得那大牢中有誰?”
張逢時放下一度端起的茶杯,凝眉沉吟片刻後,陡然舒眉展目道:“原來如此。太師遠見,令逢時佩服。”
亭外那株九裏香的枝葉上正張開了一張像是新結下的蛛網,時而透明不見,時而在陽光下若隱若現。一隻灰白的粉蝶才能夠附近的枝葉上翩翩飛來,它似乎被蛛網後那朵盛開的九裏香的香氣深深吸引,而全然沒有注意到在它眼前伸展著的蛛網。就在小粉蝶的翅膀碰到蛛網的刹那,優雅的扇動頓時變成瘋狂的掙紮,可是直到它的翅膀幾近折斷也沒能從蛛網上掙脫分毫,反而被越粘越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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