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騫煜抬頭看了一眼對岸,正對著他們這裏的,是一株巨大的老樹,那樹幹看起來有五個人合抱那麽粗,樹冠像一把大傘,籠罩著方圓數丈的土地。
君騫煜拾起那根粗繩的一頭,在手中掂量了一下,沉甸甸的:“看來沒有走錯路啊!”這分明就是紅蓮教給上山者出的一個難題,讓他們用這套弓箭把這根繩索射到對麵固定住,然後從繩索上走過去。
“這不是為難人嘛!”那多話的侍衛抱怨道,那張弓雖然看起來很沉重,可是對他們這些訓練有素的侍衛來說,拉開還是不成問題的,從幾十丈遠的地方射中對岸的那顆大樹,這也不算難事,可是如果在箭尾上再係上這條沉重的繩索,這兒五個侍衛裏,沒有一個人敢打包票說自己一定能做得到。
更何況要踩在這根繩索上橫渡幾十丈寬的懸崖,輕功、膽量缺一不可啊!
君騫煜撿起那把黑黝黝的大弓,試著拉了兩下,淡淡道:“我試試吧!”
沒人敢跟他搶。
君騫煜把寧溪先放下來,交給紫雲:“幫我照顧好她。”
紫雲受寵若驚地接了過來,重重地點頭表示不負重托的決心,這一路上她感覺自己沒有起到一點作用,正心虛著呢!
粗繩的一頭係在了一塊大石頭上,另一端係在箭尾,君騫煜站起來,神色嚴肅地看著對麵的大樹,慢慢地把那弓拉至最大,然後猛地鬆手。
“嗖!”巨箭帶著巨大的風聲從耳旁掠過,那根粗大的繩索猶豫一條巨蛇般“嗖嗖”地從眼前筆直地拉了出去,盤在地上的部分迅速地減少,眼看就要繃直了,隻聽“哚!”地一聲,箭頭正中對岸的樹幹。
原本粗大的繩索如今橫跨在懸崖之上,看起來竟是這樣的脆弱不堪,在風中搖搖晃晃的,讓人看了忍不住一陣腿軟,這樣一根繩索,真能承擔起一個人的重量,並能讓人順利地到達對岸嗎?
君騫煜從紫雲懷裏接過寧溪,重新係在身後:“事不宜遲,走吧!”
正要飛身上繩,紫雲突然叫住了他:“等一下,王爺,讓奴婢先過去吧!”
大夥兒心頭一震,同時想到了一個問題,如今畢竟是在別人的低頭上,萬一人在半空中的時候,對方突然發難,那真的是避無可避的。
君騫煜點頭:“好!”
紫雲二話不說,飛身掠了上去,雙腳飛快地交錯,輕點著繩索,很快就走到了三分之一處。
越往外走,紫雲的心裏就越驚,這半空中的風比在懸崖邊強烈了許多,就像隨時都可以把她給吹跑了。
如果是平時,在這樣的狂風中,她是可以使個千斤墜把自己的身形穩住,可是此時是在繩索上,而且她可以感覺得到,巨箭帶著粗重的繩索射向對岸,本就已到了強弩之末,箭身雖然入樹,但並不牢固,如果她用的力氣稍微大些,恐怕會扯落下來。
紫雲提著心益發小心地走著,好不容易走到了一半,突然一陣狂風吹過,繩索猛烈地搖晃起來,她一個落腳不穩,整個身子往下一滑……
“當心!”懸崖邊上傳來一聲驚呼,紫雲心中一暖,看來王爺還是關心自己的。
如今她雙手拉著繩索,整個人僅靠雙手之力懸掛在了繩索上,飄飄蕩蕩地仿佛一個紙片人一般,讓岸邊的人都替她捏了一把汗。
也許是害怕過頭了,紫雲這會兒倒是豁出去了,雙手不斷交錯移動,就這麽懸掛著一直攀到了對岸。
走到那顆大樹下的時候,紫雲忍不住出了一身冷汗,隻剩下一個箭頭淺淺地釘在樹上,哪怕她當時使的力氣稍微再大一點,恐怕就會被她扯出去了。
紫雲撿了個大石頭,使勁把巨箭往樹幹上砸,直到大半個箭身都沒入了樹幹才罷。
接著雙手緊緊握住繩索,雙腳則是纏上了虯結的樹幹,這才朝對岸招了招手:“過來吧!”
剩下的幾個人也都陸陸續續,有驚無險地過了來。
走到一半的時候,君騫煜居然還有心情想,幸好寧溪這時候是睡著的,不然被她看見,肯定又得嚇哭了吧,這丫頭,好像認識他以來,就沒有過過幾天的安穩日子。
直到所有人都順利地過了懸崖,大夥兒鬆了口氣,繼續往前走,突然耳旁傳來一個聲音:“貴客上門,有失遠迎,在下以琴聲一曲謝罪,請諸位貴客欣賞。”
話音剛落,便有悠揚的曲調叮咚想起。
朝著聲音響起處望去,原來在大樹背對著懸崖的一側,大概一人高的樹幹上,有一個凹陷的大洞,剛好可以讓一個人端坐在內,剛剛說話那人就正盤腿坐在那兒,一把瑤琴從樹枝上懸掛下來,正好掛在那人的麵前,此時那人正旁若無人的撫著琴。
這琴聲初聽極其悅耳,如山泉流水淙淙,又如清晨枝頭鶯蹄,君騫煜眼前浮現出他與寧溪初見時的一幕,衣衫襤褸的小姑娘,一雙清澈的眼睛卻極其靈動,正對著溪水中的大魚念念有詞,說出一道道與魚有關的菜名來,讓人聽了忍不住食指大動。
如果當初就知道自己會對這個小女孩兒如此上心,當時就應該牢牢抓住,放在身邊。
心裏這麽想著,眼前的景物一遍,居然就按照他心中所想繼續發展了起來,君騫煜看見,他跟著寧溪回家,給了她家人一筆銀子,然後就把寧溪帶在身邊,給她換上最舒適的衣裳,帶上最好看的首飾,像一個真正的貴家千金一樣疼寵嬌養著,陪她念書,教她寫字,帶她走遍全國各地,嚐遍當地美食。
至於未來,他也為她鋪好了路,朝中炙手可熱的左相顧大人勸他一個人情,他便讓顧大人把寧溪接回相府中,對外聲稱寧溪是顧大人養在外麵多年的女兒,隻因當初出生時身子虛弱,聽了一個方外高人的話,不得已悄悄養在外麵十數年,如今長大成人才接回來。
既然左相都這樣說了,旁人就算有所質疑也不敢出聲,於是君騫煜順順利利地娶得佳人回家。
畫麵一轉,又是熱鬧隆重的煜王成親大典,這一次,沒有青龍教,沒有火山島,沒有那該死的蠱王,煜王殿下一身喜慶的紅衣,端坐在高頭大馬上,春風得意地接回了他的新娘。
一切都是那麽的順心順意。
直到他步入洞房的那一刻,新娘子站在窗邊,手中舉著一把閃著光的匕首,指著自己的頸邊。
“君騫煜,如果你真的愛我,就放我走吧!”寧溪決絕地說。
“為什麽?”君騫煜大驚失色,“難道我對你還不夠好嗎?”他沒有讓她受一點點苦,所有的生活都安排得妥妥帖帖,她隻需要在他的庇護下過著無憂無慮的日子,他想不出來她還會有什麽不滿意的。
“你對我很好,可是,你給我的並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要的不是錦衣玉食,不是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米蟲生活。”
“那你要什麽,你說,你要什麽我都可以給你。”
“我不想無所事事,我希望能有自己存在的價值,我喜歡做菜,我想要拋頭露麵,去開酒樓,收徒弟,將中華美食發揚光大。”
“要開酒樓?可以啊,我給你銀子,你想在哪裏開就在哪裏開,想開多少就開多少,乖,先把刀放下,別傷著自己了,好嗎?”
“不!”寧溪淒慘地搖搖頭,“現在說什麽都已經遲了,我與顧家的公子一見鍾情,如今,我已經是他的人了,君騫煜,算我求你了,你放我跟他一起走吧!”
“你,你說什麽,你竟敢……”君騫煜的雙眼在噴火,怒火完全蒙蔽了理智,“你休想,你是我的,生是我的人,死也是我的鬼,你這一輩子,休想活著離開我半步!”
寧溪淒然一笑:“既然如此,那你便殺了我吧!”
君騫煜雙眼通紅,抓住她握著刀柄的那隻手:“你以為我舍不得嗎?我既然得不到你,那幹脆就一起死了算了!”手下一個用力,就要把那匕首插入寧溪的胸口。
就在那匕首離她的胸口隻有半寸的時候,突然腦中靈光一現,奇怪地問自己,我這是在做什麽?眼前這個分明是他最愛的女人啊,寧願付出自己的性命也要讓她幸福快樂的女人,究竟是怎麽鬼迷了心竅竟然想要把她殺死?
就算是她的心中沒有自己,而是愛上了別人,他也是願意讓她離開的,隻要她過得開心就好。
想到這裏,眼前的幻想突然消散,君騫煜睜開眼睛,恍惚中以為過了一輩子那麽久,其實還是站在懸崖邊的樹前,連天色都還沒有開始變暗,耳邊的琴聲還在繼續響著,悲愴而詭異,但君騫煜的心中已經完全不為所動。
但周遭的情景仍是讓他大吃了一驚,那位話最多的侍衛,胸口赫然插著他自己的佩劍,早已沒了呼吸,有一個一頭撞在岩石上,頭破血流,還有三個,昏迷著躺在地上,人事不知。
還有一個紫雲,盤腿坐在他的身邊,臉上是詭異至極的微笑,右手緩緩從她自己的靴筒中抽出一把匕首,高高舉起,朝自己的胸口直插下去。
“紫雲!”君騫煜一聲暴喝,同時出手彈出一粒小石子,匕首“當啷”落地,紫雲也驚恐地睜開了眼睛。 166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