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之婉早就預料到了這種情況。
“臣今早在進宮時,似乎見過太後娘娘的鳳駕。”一個大臣站了出來,行的是攝政王的禮,恭恭敬敬地對蘇之婉這個皇貴妃道。
他並不算出格,老王公已經承認了明景帝的聖旨,那麽蘇之婉暫代軍國大務的身份就算是定下了,剩下的不過的所謂的名正言順的問題。
而蘇之婉手上拿的聖旨就是她的名正言順!
至於王家一黨的垂死掙紮,蘇之婉並不理會,而是親手取下右手邊銀盤上的銀鳳懿旨,緩緩展開,顏色寡淡的唇色吐出了王家絕對不想聽到的懿旨,“本宮著先帝聖心。特封為貴妃暫代皇後一職,有替宗廟祖宗處理後宮一應大小事,及綿延子嗣之責,然先帝驟逝,先帝之子皇子成繼位,改年號明景,奉生母王氏為皇太後······端柔皇貴妃蘇氏,達明幹練,深蒙聖恩,著明景帝委以重任,協理後宮······
王氏,得沐天恩,貴為太後,然其遭奸人蠱惑,險些犯下大錯,以致於命格有異,恐於皇家子嗣有礙。日前已黜其太後封號,貶為太妃,遷出後宮,謫居玉靈山靈台廟······欽此!”
這是順貴太妃以順貴妃的身份廢了太後的懿旨,而且以命克皇嗣的罪名直接把太後送到廟子裏去吃齋念佛了,一輩子都別想再踏入皇宮半步。
命克皇嗣,此罪不可為不毒,直接從根子、從命格上絕了太後踏足皇宮的機會。
蘇之婉在明景帝臨死之前,說的那些話,大多都是騙他的,關於蘇之嫻一些事情,關於太後,都是騙他的。
太後再怎麽說也是一朝太後,怎麽可能僅僅因為一則她最痛恨的女人的懿旨就束手就擒,傻傻地任人擺布被廢作太妃?
特殊時期,要用特殊的方式。
太後娘娘不情願,蘇之婉有的是辦法讓她“心甘情願”。
賢妃早就是蘇之婉船上的人了,周家一家子的前途性命都掌握在蘇之婉的手裏,這件事論身份、論信任,隻有交給她,蘇之婉才放心。
昨晚,在蘇之婉前往明景帝的乾清宮之前,特意在鹹福宮召見了賢妃,親手給了她幾錢香料,一個鈴鐺。
“本宮事先已為賢妃鋪好了路,一會兒看到本宮的信號,就點燃香料,待異香染遍你的周身,輕搖鈴鐺,太後自然會老老實實和你出宮,出了宮,一切就好辦多了。”
這個鈴鐺並不是普通的鈴鐺,它根本搖不出任何聲響,隻有事先吃了藥丸的人才聽得見,而昨晚,蘇之婉已經給太後喂了藥丸了。
這是蘇之婉耗費了大半的精神力製作出來的東西。
這麽多年,蘇之婉的精神力雖然始終不能達到三級,始終不能有很大的殺傷力,可是也幸好木係異能的緣故,配合著精神力製作出來的東西,效果總是出乎蘇之婉的預料。
要想控製一個人可不容易,人都是有意誌力的,意誌力越高的人越難以控製。
索性她成功了。
王家仿佛失去了整個依仗,一貫睿智示人,像是所有事掌握於手中的王家家主受不住打擊,眼皮子一翻,竟直接暈了過去。
他知道,王家是徹底完了。
蘇之婉輕飄飄地瞥了地上的王家家主一眼,黃順會意立刻讓人,“恭恭敬敬”地把王家家主請下去了。
素手纖纖搭上黃順的手臂上,由黃順引導著坐上了早就準備好的,隻比龍椅矮上一階的鸞鳳駕座,這個世界沒那麽多規矩,對女子的約束也不大,所以沒有弄什麽紗簾。
待蘇之婉就座,以老王公帶頭,眾朝臣順從,雙腿跪地,俯首作揖,“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整個大殿,烏壓壓地跪了一大片,這表示這個時候蘇之婉已經是名副其實的大明話語人,實際上的皇帝。
她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如同聖旨,也許每一個抬手的動作都足以這些朝臣琢磨良久。
這一刻,蘇之婉是高興的,嘴角向上揚起,不是高興是什麽?可是這樣的高興就像算計得到了鳳印一樣,隻能讓她嘴角上揚,甚至還比不得收到了李承澤曾經送給她的糖葫蘆。
恍惚間,蘇之婉想起了當初她和李承澤偷跑出宮,在城郊的山坡上喝酒的場景,那是他們第一次和解,不是麵和心不合,而是真正的和解。
當時,蘇之婉信了他,會一輩子留在她身邊,就像末世未發生之前一樣,他們可以一起弄死明景帝,南巡還是北獵都可以,想看江南風光,想聽秦淮小調,或是想看看草原,都行。
可是,李承澤一次又一次地食言了,蘇之婉等了李承澤六年,就隻為了李承澤的那句“為了她”,即使蘇之婉其實並不需要,她也沒有拒絕,自己拚出來的東西和喜歡的男人親手奉上的東西,即使一模一樣,但是對蘇之婉來說,她更喜歡後者。
已經在末世一個人很久了,所有的資源都隻是自己搶過來的,沒有享受到一絲一毫屬於自己喜歡的男人送上的東西。
蘇之婉相信了他,可是李承澤給她的又是什麽?
從李承澤離開不過短短一天,蘇之婉卻覺得已經過了數日,她並不想像一個怨婦一樣,每天念叨同一個人,想同一件事。
蘇之婉以為,她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就像很久以前她所希望的那樣。
可是她並不高興。
替明景帝辦了喪事已經是十幾天以後了,而十幾天的時間也足夠蘇之婉料理好周遭事物,捋順朝堂上的各大勢力關係,該牽製的牽製,該收攏的收攏,該處理的處理。
一點也不符合原先朝臣所想,靜靜地當一個金鑾殿上優美的壁畫的形象。
老王公早就是蘇之婉的人了,有他和蘇家牽製著剩下的兩大輔政王爺,蘇之婉也能稍微鬆一口氣,緩一緩手裏的動作。
十幾日的功夫,大明的朝堂一改明景帝在位時散漫的狀態,局勢緊湊,一時間大臣們大氣都不敢出,就怕惹了新上位的端柔皇貴妃不痛快!
照這樣的速度下去,恐怕用不了多少時日,整個大明江山到底是姓李還是姓蘇都說不準!
太子李承澤還遠在邊關和羌吳掠陣,若是離了他,羌吳指不定什麽時候就兵臨城下呢!
朝臣中雖然有不少人都被蘇之婉給策反了,但是還是有一些忠於李氏江山的大臣的,都是些老學究。
太子太傅就屬於其中的領頭人,對李承澤忠心耿耿。
就是這個人,教出了一個於江山社稷於大明河山千秋萬載的太子李承澤,是李承澤的恩師,平日裏,從朝臣的口中,不難看出李承澤對他的尊敬。
蘇之婉曾多次想弄死太傅,甚至聖旨都擬好了,就差印上玉璽私印在朝堂上宣讀了。
不過她還是按了下來。
“師老,不知太子殿下可有消息傳來?”黃老也是朝臣中資曆最老的那一輩,忠於李氏江山。
太傅姓師,也許是因為這個姓的原因,他一生教過很多學生,可是最出色,付出的心血最多的還是太子李承澤。
太傅望著窗外掛著黑幕的天,大片大片的暗色積壓在心頭,讓人喘不過氣來,他的聲音很蒼老,絮絮叨叨的,“太子殿下回消息了,說是已經到了羌吳邊界,正安營紮寨,地點選在了離羌吳十幾裏外的地方······”
黃老打斷了他,“對上麵那位,太子可有什麽對策?”
也許是蘇之婉最近的手腕太過狠辣,手段太過高明,朝臣提起她的時候,並不敢直呼她的位份。
太傅蠕動了嘴唇,“殿下隻說,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黃老瞪大了眼睛,臉上的褶子都像是拉直了一樣,攤在太師椅上,“難道太子殿下也妥協了?”
太傅搖搖頭,歎了口氣,“不,我懷疑殿下和端柔皇貴妃私下裏有什麽來往,畢竟同樣流著蘇家的血,往日端柔皇貴妃和太子來往也密切,謀劃些什麽也有可能。”
“你是說,羌吳戰事不能沒有殿下,先皇薨逝得又太急,那位隻是暫時幫殿下看著李氏江山?”黃老不可置信地說,說著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覺得可笑的話,“等殿下凱旋,那位再心甘情願把手裏的權利還回來,安安心心地待在皇城養老?沒有誰願意的,權利的誘惑沒有幾個能能抵擋。”
“現在我們隻能這樣想”太傅道,“端柔皇貴妃還留著我倆的老命,就是證據。”
窗外的風大了起來,屋子裏燭火明滅不定,黃老看著太傅略帶精光的眼神,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事實真的是這樣嗎?
如果蘇之婉知道太傅所想,肯定會笑出聲來。
他想的太甜了。
蘇之婉放過他倆,不過是看在師老兢兢業業教導李承澤一場而已,僅此而已。
不過她現在可沒空理會那兩個朝臣元老的密謀,她要處理的,是眼前這個人。
鹹福宮的大殿內。
她的妝容越發清淡,眉眼狼狽,雖說是國喪期間,可是衣著比起以往的華貴來說,是樸素了些了。
自從太後被迫詭異遷宮,蘇之婉掌握了前朝後宮的大權之後,無數人都想在她麵前討好賣乖,隻求地端柔皇貴妃青眼,好一步登天。
有些她們自認為得罪了她的人,不用蘇之婉吩咐,自然是一再磋磨。
這些天,葉瀲也被整治得狠了。
她本就是異國公主,是正在和大明敵對的羌吳公主,羌吳按兵不動之前,還可以勉強忽視這個問題,可是現如今羌吳已經對大明發兵,她這個白得來的公主在大明後宮就有些尷尬了。
除了她帶來的羌吳奴婢,這些年她收買的宮人,無一不想踩幾腳。
且不說端柔皇貴妃對她是個什麽看法,就說這國戰當頭,任誰都不會說一個不字,保不準被端柔皇貴妃瞧見,還能得一句忠君愛國的稱讚。
再說了,後宮的奴婢最是會看風向不過,當年的事誰人不知?
如今的瀲妃就是個名副其實的白眼狼,她剛進的時候,要不是娘娘給她保駕護航,而今恐怕亂葬崗的墳草都長了幾茬了!
“你現在又來做什麽?”蘇之婉任她跪在地上,淡淡地問。
在葉瀲剛到這個世界的時候,蘇之婉看在以前的麵子上,出手拉了她一把,算是全了以往的情誼,以後橋歸橋路歸路,再無任何瓜葛。
在蘇之婉看來,葉瀲不夠聰明,可是也不蠢,她也明白蘇之婉的意思,一開始也老老實實地劃清界限,不提過往,安安心心當一個爭寵的皇妃。
可是,有時候,權利的滋味令人欲罷不能,榮華富貴的味道也讓人想要緊緊攥在手裏,偏偏她的金手指不夠高,僅僅一個速度異能,在全是軟刀子的後宮,如何能活下去?
蘇之婉不會再接納她,她也隻能不停地找其他靠山,不停地想盡各種方法吸引明景帝的注意。
最終,什麽也沒有剩下!
葉瀲良久不語,過了半晌,抬頭看著她,問,“當年,我沒有應你,如果當時我沒有找上別人,而是在你跟前鞍前馬後,你可願意幫我?”
蘇之婉嗤笑,“幫你什麽?”
“我隻想在這個世界活下去。”葉瀲半低著頭,說。
“我給過你路子,你自己不珍惜,怪得了誰?”蘇之婉嘴角的笑意越漸清晰。
“可是我想安逸舒適地活著,不想再麵對戰場的拚殺與血腥,我的手上沾的血夠多了。”葉瀲攤在了地上,“我想像你一樣。”
蘇之婉搖搖頭,走下黑耀階梯,扶起了她,“後宮安逸舒適?嗬嗬,前世經曆了這麽多,你還是這麽天真?”
葉瀲不語,蘇之婉也不需要她回答,接著說,“現在,你手上可又沾了血?別忘了那個舒貴人還在井裏看著你呢!”
這些年葉瀲殺的人不少,她骨子裏就有股血腥味,再怎麽學著繞彎子,也比不過後宮這些女人,對葉瀲來說,殺人比算計人更簡單,大人物她不敢動,小角色她還是有這個膽子的。
舒貴人隻是其中之一,死後被扔進了一口枯井裏。
葉瀲默然。
蘇之婉又說,“我知道你找本宮是為了什麽,先帝臨死之前還留了一道遺旨,關於你的今後,都寫在那上麵,想想你自己的丈夫,想想這些年你伺候得他如何,就應該知道你作為羌吳公主的處置了!”
原著裏,明景帝在女主裴雲若的教唆下,一道淩遲處死的口諭就打發了原身,甚至得到了禍國妖女的名頭,而如今呢?
沒有女主的挑撥,隻有她盡心盡力地伺候明景帝這麽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
想到這,葉瀲定了定神,機械般的點點頭,又像是地到什麽保證一樣,推開蘇之婉,遊魂一般地離開了大殿。離開了鹹福宮。
蘇之婉並不介意葉瀲的失禮,反而笑了起來,笑聲回蕩在空曠的大殿裏,頗為悲涼。
哪裏有什麽遺旨?
黃順替明景帝執筆多年,模仿一個筆跡還不是手到擒來?
偽造遺詔都能□□無縫,更何況是處理妃嬪的詔書罷了!
既然這是一本書,那還是遵從原著的意思來吧!
以明景帝的名義送你一個淩遲處死,不是正好?
一個二個啊!都想離開,本宮又不是什麽吃人的魔鬼,哪有這麽可怕?
蘇之婉笑得喘不過氣來,隻覺氣力不夠,腿腿一軟,一下子跌倒在黑耀地板上,砸在地上,生疼。
眼前恍恍惚惚,直到失去僅剩的燭火微光。
她暈過去了。
她懷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