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溪與孟雙雙二人跪在齊王妃麵前,不敢抬頭,寧溪眼角瞥見孟雙雙膝上的裙擺微微抖動,知道她害怕得緊,又不好說什麽,隻好悄悄地從袖子下麵伸了手過去握住了她的,孟雙雙的心裏這才安定了一些。
頭頂上傳來一個略微沙啞但還算溫和的女聲:“起來吧!”
寧溪和孟雙雙這才慢慢地站了起來,一不小心就看見了前麵那個瘦得可怕的女人,隻見她膚色蒼白之極,雙頰深陷,要說是骷髏上隻包裹著一層皮肉也不為過,哪怕是再華貴的衣著也掩蓋不住她身上流逝的生氣。
孟雙雙手一抖,差點驚呼出聲,虧得寧溪緊緊拉住她,才不至於落荒而逃。
齊王妃沒有再說什麽,隻是緊緊地盯著放在她麵前的那一碗菱角粥,漸漸地,有兩滴晶瑩的淚珠從眼角滑落,一直在旁邊緊張地看著王妃的珮寧郡主忍不住出聲打破了這一室的靜謐:“母妃,您怎麽了?”
王妃搖搖頭,伸出手顫顫巍巍地拿起了勺子,舀起一小口菱角粥送入口中,粥入口的那一刹那,她閉上了眼睛,發出一聲長長的喟歎。
接下來,王妃一口接一口地,把那一小碗菱角粥吃得幹幹淨淨,還讓人給她再添一碗,珮寧郡主忍不住哭了起來:“太好了,母妃,您終於願意吃東西了。
王妃終於吃東西了的消息傳了出去,外麵立刻震動起來,齊王大喜,連忙讓人把得了王妃青眼的那盆粥分了下去,主桌上每人都分了小半碗,而沒被分到的,也是羨慕不已,隻能眼巴巴地看著。
分到了粥的都迫不及待地送入口中,細細品嚐,接下來各人的表情各自精彩,可就是沒人能說出一句評語來,直到某人一拍桌子:“妙啊,添一分水太稀,減一分水太稠,軟糯香甜,綿長的米香中帶著一絲菱角的清甜,真乃一道養胃養身的妙品啊!”
“對對對,確實極妙!”眾人紛紛拍掌稱好。
原本端坐一旁的君騫煜此時眼中也露出了幾分笑意,這粥相對於平常寧溪的手藝來說,確實算得上的平平無奇,甚至為了遷就王妃的口味,做得甚是甜膩了些,但被這些人這麽一說,倒變成了天上地下絕無僅有的極品佳肴了。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某個角落中有一道狠毒的目光,狠狠地刺向主桌上的每一個人,這目光來自品鮮居的少東李少明。
李少明費盡心思做出一道雞髓筍,本以為能在美食大會上狠壓雙溪樓一頭,同時也為不久之後品鮮居的複開鋪平道路,沒想到那個貌不驚人的小丫頭居然弄出來一道什麽菱角粥,竟然還讓王妃真的吃了,吃了……
內室裏,齊王妃讓人幫她用溫熱的手巾淨了手,這才抬眼看著寧溪和孟雙雙兩人,溫言道:“這菱角粥和方才的江南小曲,你們是從哪裏學來的?”
寧溪垂首道:“不敢欺瞞王妃,這是民女前幾日到樂州秦婆婆處學來的。”
“奶娘?你們見到我奶娘了?”王妃大為驚喜,“她老人家如今可好?身子如何了?”
寧溪怕王妃傷心,不敢說太多實話,隻道:“秦婆婆如今和小女兒生活在一起,身子還算安康。”
王妃撫著心口道:“這些年我自己身子不好,奶娘也一直沒有消息傳來,我竟就疏忽了,幸而她們如今過得還好,否則的話我怎麽過意得去。對了,奶娘不是還有兩個兒子嗎?如今怎麽不跟著兒子住,反而跟女兒住在一處呢?”
“約莫是秦婆婆的兩個兒子品行不太好,秦婆婆看不慣他們行事,因此不願跟他們住在一塊兒吧!”
王妃歎了口氣:“那二人確實……,唉,罷了,過兩日還是我親自派遣可靠的人去看看吧!”
“對了,方才你說,是前幾日去趕去樂州找到的奶娘,這千裏迢迢的,也難為你了,不過,你又是如何想到要這樣做的呢?”
“民女參加美食大會,原本隻想著做出一道好菜,讓眾人驚豔,以打響雙溪樓的名聲,後來民女的姐姐因目睹流民鬥毆,不思飲食,結果是因為聽了家中一名仆婦唱了家鄉的小調才好了的,民女受到啟發,想起自己小時候如果身體不適,最想吃的也隻有自己的娘親親手做的一碗青菜粥,因此才有了這個到樂州找秦婆婆的想法。”
王妃緩緩點頭:“可是又是否想過,這一碗菱角粥,毫無出色之處,如果不能引起我的興趣,你們雙溪樓豈不是白白錯過了這次機會,而你自己也白跑了一趟?”
寧溪搖頭道:“民女當時隻想著此舉能幫到王妃,並沒有想這麽多,何況就算是白做工,對我們也沒有太大的損失呀,一家酒樓要真正做好,靠的是顧客的口碑,可不是這一次半次出風頭的機會。”
王妃臉上露出笑容:“真是個機靈的小丫頭,既然這次你幫了我,我也不會讓你們吃虧,給你們一人一個機會,想要什麽,說吧!”
孟雙雙沒想到會有這麽大一個驚喜,可是急切之間真的想不出來自己想要什麽,著急地搖著寧溪的手:“怎麽辦呀,我不知道想提什麽要求啊!”
王妃見了她們的小動作也不著惱,隻笑道:“別著急,慢慢想。”
旁邊的珮寧郡主也加了一句:“對呀,千萬要想好了才說,我娘親可不是那麽輕yì答應人的。”
寧溪知道雖然王妃說要賞賜她們,但她們也是不好提出什麽太過分的要求的,否則就是不識時務了。見孟雙雙實在是想不出來什麽,想必確實也是沒有什麽東西是心心念念想要得到的,便小聲提了一句:“小澤。”
孟雙雙馬上就明白了,這事兒她們私底下也曾經討論過,小澤如今所在的書院,招收的大多都是像她們這樣外來做生意,家境還算殷實的人家,這些人家供得起孩子念書,但從根子裏就是不太尊重讀書人的,因此書院裏的學風也並不太好,很多人無心向學,偷懶、逃學、打架、賭錢,什麽都有,甚至是書院裏的先生,教學也不是很用心。
小澤是個一心向學的乖孩子,但從他平時回來的言語中,也可以看得出來這些對他都有一定的影響,孟雙雙是一心想要小澤考上狀元,讓她也當一回狀元姐姐過把癮的,對這種情況也挺著急,不止一次跟寧溪提過想給小澤換一個書院念書。
雖然寧溪並不認為讀書是唯一的出路,但小澤看起來就是個喜歡讀書的人,她也願意給他更好的環境,打聽了一下,這京城裏最好的書院當屬白麓書院,裏麵教學的先生都是當世大儒,學風也是極好的,從白麓書院裏出來的,最低也是同進士出身,全都是國家的棟梁之才。
隻是這種書院,卻不是她們這種小小的商戶人家可以進得去的了,就算是當朝權貴的子弟,要想進白麓書院,也必須要經過山長的嚴格考核,才能獲得許可,而她們這些沒有強大後台的,哪怕十分優秀,也隻能望門興歎。
想到這點,孟雙雙跪下道:“民女有一事請求王妃成全。”
“快說吧!”
“民女有一個弟弟,自幼聰慧好學,希望能得到王妃引薦,進入白麓書院學習。”
王妃頷首道:“你們能有這個誌氣,實屬難得,隻是白麓書院的山長白先生,為人清高且十分有原則,我幫你引薦可以,但能否過得了白先生這一關,還是要看貴弟的本事啊!”
孟雙雙忙磕頭道:“民女明白,多謝王妃願意引薦,至於能否得到白先生的認可,那就要看小弟的造化了。”
“嗯,這事我會留意,你起來吧!”王妃看向寧溪,“那你呢,有何要求?”
寧溪卻無法像孟雙雙那樣做得到說跪就跪,隻得抱拳道:“民女隻請求王妃能讓民女到外邊大堂上,當眾說幾句話。”
“哦?”王妃奇道,“你想要說什麽?”
“請王妃放心,民女並無異心,隻是民女的雙溪樓被對門品鮮居欺負太甚,民女想要為自己討回一個公道而已。”
“好,我便信你這一回,去吧!”王妃當即吩咐人帶寧溪出去。
那人引著寧溪走到台前,又去跟齊王說了幾句,齊王也麵露驚異之色,不過沒說什麽,隻站了起身,拍拍手讓眾人安靜下來:“諸位請靜一靜,本王身旁這位,便是做出讓王妃恢fù食欲的菱角粥的雙溪樓東家寧溪,寧姑娘!如今寧姑娘有幾句話想跟大家說一下。”齊王雙手朝下一壓,鎮住底下悉悉索索的小聲議論,然後朝寧溪攤開一隻手掌做出邀請的手勢,“寧姑娘,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