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生產總是要花很多時間的,有時候一兩天都會呆在產房裏,壓抑著身體的痛楚,隻為自己的孩子早點來到世間。
古代女人尤甚。
等到宴會結束,已是入夜了。
入夜的後宮宛如鬼魅,帶著來自深淵的怨氣,像是要吞噬一qiē的罪惡。
明景帝領著一群人浩浩蕩蕩地來到鍾粹宮產房外時,還能聽見寧婉儀壓抑的哭喊聲。
一聲,一聲,仿佛打在人們的心口。一些膽小的妃嬪,臉色頓時蒼白了許多。
“寧婉儀現在可還好?”明景帝攔住了一個嬤嬤問。
蘇之婉認出來了,這位嬤嬤是太後身邊的得意人,三四十歲的樣子,聽說祖上是醫術高明的太醫,再加上自己又有天賦,在後宮沉浮多年,這些個後宮陰私絕對逃不過她的法眼。
若是沒有這位王嬤嬤,恐怕太後早在還是妃嬪的時候就被弄死了。
所以太後很是感激她,待她頗為親近。
隻是整個後宮知道有這麽一位王嬤嬤的人不多,就連蘇之婉也是在明孝元皇後留下來的人手中知道的。
今兒個寧婉儀生產,太後竟舍得派王嬤嬤來坐鎮,看來,太後是極為看好寧婉儀的,就盼著寧婉儀能生出個小皇子,再出月子和皇後打擂台。
說來,太後和皇後如今的關係也隻是麵子情了。
或許是以前皇後在太後手底下受過氣,如今,長了本事,再加上太後私底下算計她,皇後自然會反擊的。
這一來二去,往日的情誼煙消雲散,隻剩下利益的爭奪。
後宮的事,太後早年以禮佛的名義全交給了皇後,如今也不好明著插手,隻能暗中用點手段。
皇後的鳳印被明景帝交給了良妃,她雖占著名正言順的理,可行事起來,也有幾分縮手縮腳。
這兩人正是鬥的旗鼓相當。
現下,就看著寧婉儀肚子裏的皇嗣了。
隻要是個皇子,太後就能名正言順地為寧婉儀討位份,自然皇後就勢弱了。
不過,有良妃暗中推動。
蘇之婉就靜靜地看禮佛的太後娘娘是怎麽賠了夫人又折兵的。
王嬤嬤神色並不見慌張,麵色平靜,隻是福身道,“回皇上的話,寧婉儀現下恐有難產之兆,母子有危,奴婢正要去取百年老參,以期寧婉儀平安生產。”
明景帝一聽,愣了半晌,擺擺手,示意她下去,倒在椅子上,神色有些恍惚。
蘇之婉微微皺眉,撇了撇嘴,看他這樣子,這是又想到了蘇之嫻?
當年蘇之嫻就是難產而死,隻留下一個嗷嗷待哺的小太子。
雖然明景帝對明孝元皇後的感情能騙到一些小姑娘,可是這其中真正的愛意又有多少?
有時候愛是會隨著時間消逝的,特別是帝王之愛。
後宮佳麗三千人,三年一次的選秀,這偌大的後宮不知道又會添多少新人。
也許前幾年,明景帝會悲痛欲絕,然而過了十年,明景帝對蘇之嫻依舊念念不忘。
對一個帝王來說,這是絕對不可思議的事。
那麽蘇之婉就可以大膽地猜測,或許眼前這個深情的皇帝知道些什麽。
在蘇之婉看來,明孝元皇後的死絕對不簡單。
那日皇城地動,明孝元皇後確實為了救明景帝被柱子壓到了,卻絕對沒有嚴zhòng到生了孩子就馬上死的程dù。
而在皇宮,天下的權利都集中在坐在龍椅上的那個人手裏。
隻要他不想讓皇後死,再怎麽說也可以吊上一口氣,絕對不可能是馬上就去見了閻王爺的程dù。
明孝元皇後明顯是被人暗害了。
而且是恨毒了她的人,就怕明景帝把明孝元皇後從鬼門關給拉回來,於是幹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在她生產的時候動了手。
也許還想拉上她腹中的皇嗣,讓她們在陰間團聚。
然而,明孝元皇後也不是省油的燈,終於還是在拚了命的情況下,生下了太子。
自己卻一縷香魂煙消雲散了。
這一qiē,明景帝應該也是知道的。
可笑的是,明景帝作出一副癡情不悔的樣子來,又不去追查凶手。
也或許他心裏隱隱有個猜測,卻又不敢肯定。
蘇之婉心裏嗤笑,雖然她沒有見過傳說中的明孝元皇後,但是,憑良心說,目前她能在皇宮裏混得高位,全沾了這位皇後的光,所以打心底就頗看不起明景帝這番作態。
太後自到了鍾粹宮便坐在一旁,手裏拿著佛珠,不停轉動,閉上眼默念著佛經,一副寶相莊嚴的樣子。
她其實極為在意寧婉儀肚子裏的孩子。
說起來,為王家培養一個和王家親近的皇帝隻是其中一個原因。
更多的,她是想培養一個能和皇後對立起來的寵妃。
在皇後得寵之前,後宮說是皇後掌權,其實她也隻是管管閑事而已,大事上,還是太後拿主意。
人對權利都是渴望的,陡然沒了,那落差不是一般的大。
皇後得寵之後,也不拿後宮大小事到慈寧宮“請教”她了,從這一點,太後就可以看出,皇後心大了。
後來放棄皇後,也就不奇怪了。
如今,太後就看著寧婉儀的這個孩子了。
聽王嬤嬤說,懷的是個皇子。
蘇之婉呆在這人來人往的鍾粹宮也沒啥事幹,還有可能遭懷疑,索性向明景帝說了一聲便回了鹹福宮。
明景帝似乎還在出神,聽了蘇之婉的告罪,隻是擺擺手,算是允了。
幾個貴人小儀,估計也是怕麻煩,與明景帝告了罪,和蘇之婉一起走了。
鍾粹宮的不遠處,便是禦花園的小池塘,周圍假山環繞,鵝卵石鋪成的小道,在綠樹紅花掩映下,意境悠遠,十分漂亮。
蘇之婉坐在鸞駕上,由幾個小太監抬著,還沒有到鹹福宮,就聽到鍾粹宮傳來消息――寧婉儀,誕下死胎!
“嗬嗬。”蘇之婉都想象到這會兒太後是個什麽表情。
還有些後悔這麽早走了,沒有看成太後的笑話。
自進宮以來,這位禮佛的太後便看她各種不順眼,就差沒指著她的鼻子罵了。
蘇之婉遲早都會收拾她!
打發了傳話的宮女,沒一會兒,蘇之婉就到了鹹福宮。
在鍾粹宮呆了些時候,已經是月上中天了,本以為鹹福宮沒有客人,沒想到還是有個人在這兒等著她。
“阿婉……”十歲的小太子坐在她寢殿的大床上,眨巴眨巴大眼睛,癟癟嘴,委委屈屈道。
蘇之婉深吸一口氣,忍了忍還是沒忍住,翻了個白眼。
她還是低估了李承澤的厚臉皮程dù!
她裝慈母,他就賣萌。
這種配合……嗬嗬。
“太子殿下這是怎麽了?”蘇之婉也懶得作出一副慈母樣子了,懶懶道。
身後的侍書弄琴默不作聲地為貴妃娘娘取下發釵,散開發髻,也不介意太子殿下的存zài,直接褪下外衣,扶著貴妃進了僅一個屏風之隔廂房。
廂房裏放著巨大的浴桶,熱水已經滿上了,水霧繚繞熱氣彌漫。
過了一會兒,等到蘇之婉躺在了浴桶裏的時候,李承澤才慢吞吞地走進來。
“你過來幹什麽?”蘇之婉笑道,“聽說你多了一個弟弟?”
寧婉儀誕下的是男胎。
“不過在娘胎裏就死掉了。”李承澤聳聳肩,毫不在意地說,顯然他的消息也不慢。
他從來不在意他有多少個“弟弟”、“妹妹”。
隻要沒有一個是從阿婉肚子裏出來的就好。
隻要阿婉玩的開心就好。
蘇之婉揚起手,從花瓣裏露出白皙精致的手腕,絲毫不顧李承澤瞬間火熱的眼神,難得有這個心情玩起了水,“這幾天明景帝可能又要跟你開一場父子情深了。他今天可是又想起了你的生母,我的姐姐了!”
李承澤雖然嚴格來說並不是明孝元皇後的孩子,不過明孝元皇後留下來的勢力,卻是他繼承的,再怎麽說,也是有幾分情誼在的。
想起剛開始明景帝對他的噓寒問暖,忍不住撇撇嘴道,“他現在可沒空理我這個蘇家皇子。”
蘇之婉挑眉,笑道,“你又鼓搗蘇家幹什麽事兒了?”
“我讓蘇家鼓動王家去聯名上書弄出了個科舉製雛形。”李承澤笑道。
這個朝代如同沒有火藥一般,也沒有科舉製,還處於類似於九品中正製的年代。
所有官職基本上由世家大族壟斷。
一個王朝除了領頭羊的皇帝,還由各個大小官員組成,而就目前來說,官員與世家大族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這是一個皇帝絕對忍不了的。
但是一時半會兒又沒有什麽可行的辦法打破這種局麵,讓明景帝頭疼不已。
這時,王家的諫言,讓明景帝眼前一亮。
“你就這麽給王家挖了個坑?”蘇之婉絲毫沒有同情心地說。
“王家也算是清流,這種揚名天下的機會,能把蘇家踩在腳底的機會怎麽可能不答應?”李承澤笑道,“過幾天,伴隨著王家的揚名天下,蘇家不得不蟄伏起來了。”
“哦?”
這些朝堂上的事,蘇之婉一向是不怎麽管的,都交給了李承澤,隻是偶爾知道個消息而已。
“到時候,那些世家大族會哭著求著蘇家出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