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明景帝坐下,太後才道,“皇帝來得正好,哀家正要審問這個賤婢!”
明景帝有些疑惑,他並不知道綠香是什麽人。
珍妃見狀,忙給他解釋一番,明景帝才知道,原來綠香就是這件事的關鍵人物。
夏玲已死,和她接觸過的人自然已經不可考,可是,唯獨在夏玲同鄉綠香的手上看到了不屬於她的金簪。
綠香可能是暗中指使夏玲的人,也有可能是夏玲同夥,還有可能是夏玲得了金簪想讓綠香順道給她捎出宮外,替她的家人盡盡孝的人。
宮人們也是有輪休的,每次輪休,側偏門都會打開一個小門,專供宮女太監們探親使,自然而然,這些宮人都會捎帶些東西出去,有自己的月俸,還有主子們偶爾的賞賜。
珍妃就抓到了綠香正在捎帶金簪。
若是遲上一刻,這簪子一流出去,那就當真是沒有任何線索了。
明景帝其實並不怎麽關心皇後小產的事。
這種後宮陰私,在他看來都是些女人之間的小打小鬧。
皇後如今並沒有什麽差池,雖是小產,但是卻母子均安。
這事兒的罪魁禍首,無外乎就是後宮的妃嬪。然而,後宮眾人沒有一個手上是幹淨的,隻要不過分,明景帝都不會怎麽搭理。
雖然答應了太後說是要查,其實隻是吩咐了下去而已,並沒有過多注意。
“這根簪子你是從哪來的?”明景帝看著殿中跪著的綠香問,不怒而威的氣勢狠狠地砸在她身上。
他注意到,這個宮女臉色蒼白,身形無力,像是受過嚴刑拷打一樣。不過,他並沒有在意,這種宮婢就算死,他都不會在意,更何況隻是用刑。
卻不想,綠香突然暴起,像是用盡全身力氣一般,一邊向一旁的柱子撞去,一邊用嘶啞的嗓音喊到:“婉儀小主!奴婢已經完成了您的吩咐,還望照顧好奴婢的母親!”
聲音裏滿是絕望!
宮人們沒有反應過來,就直愣愣地看著她撞在了柱子上!
婉儀小主!
這宮裏有幾個婉儀小主?
隻有一個鍾粹宮的寧婉儀!
如今肚子裏揣著皇嗣的寧婉儀!
珍妃一愣,這是個什麽局麵?
扯上了寧婉儀?
隨即見座上皇上和太後沒有反應,於是道,“快看看這賤婢可還有氣息?”
綠香倒在柱子旁,額頭已經滿是鮮血,想必是用盡了全身力氣。
一宮人顫抖著手在綠香鼻子下探了探,臉色一變,又見綠香斜著的嘴角,滾出一塊血肉模糊的東西。咽了咽口水,嘴唇動了動,又垂下頭,恭敬地走過來,跪地道,“回稟珍妃娘娘,綠香已經死了。”
死了?
“綠香因頭部撞上了柱子,外加上咬舌、咬舌自盡,已經死了!”
嬪妃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聽皇後道,“既然綠香已死!那她死之前說的話是何意?”
像是不經意地問,但是誰都知道她將矛頭指向的誰。
寧婉儀隻得扶著肚子走了出來,艱難地跪地,臉色蒼白,道,“嬪妾並不知綠香是誰。”
如今她在宮中也算是順風順水,再加上懷有身孕,自然是宮嬪嫉恨的對象,可是她卻沒有想到,這一天來得如此之快。
寧婉儀自進宮之後,能長盛不衰,雖然離不了她與元後有幾分神似的氣質,但她本身就是一名極美的女人,不是一眼就讓人驚豔的類型,而是越看越具有韻味的美人。
如今的她仿佛被冤枉了一般,臉上掛著楚楚可憐的愁容,眉頭輕鎖,是說不出的可憐可愛。
明景帝看著殿下的寧婉儀,眼神裏透著懷疑。
他從來沒有像這一刻認識到,裴雲若和蘇之嫻是完全不一樣的兩個人。
如果是他的嫻兒,若是被冤枉,定會一臉倔強地徹查到底,而不是臉上掛著可憐的神色,就這麽看著他。
男人,有時候雖然會因為你的楚楚可憐而激起大男子主義和憐愛之心。
然而,他們愛的從來隻有有能力而驕傲的女人。
因為男人天生就有征服的心理,征服一個驕傲的女人,有時候比事業有成還讓他們高興。
這也是為什麽周幽王願意烽火戲諸侯的原因之一,因為褒姒就是這麽一個驕傲的女人。周幽王也心甘情願為褒姒戲諸侯!
有時候楚楚可憐不一定能換來自己想要的東西,一如現在的寧婉儀,她不知道就因為她的一個表情,便讓明景帝對她的映像降了一等。
楚楚可憐本生是女人的一大利器,用的好,會讓男人對你的好感變成喜愛,用的不好就隻有如同裴雲若這般。
明景帝沒有叫起,太後看不過眼了,道,“起來吧,賜坐,你還懷著皇嗣,不必多禮。”
宮人立刻搬了一個軟軟的繡墩兒放到寧婉儀跟前。
“謝太後娘娘。”裴雲若似乎被嚇壞了,聲音怯怯地。
皇後最是看不慣這些後宮妃嬪為了爭寵作出的這幅作嘔的樣子,撇撇嘴,捂著肚子,一臉惆悵道,“寧婉儀如今懷著孩子,是應該好生愛護著,可憐臣妾懷著皇嗣的時候,盡管一再小心,還是著了道。”
蘇之婉覺得皇後也是個演技高手,看她那樣子,還真像那麽回事。
“嬪妾並不知綠香是誰。”寧婉儀還是掛著她那可憐兮兮的樣子,怯生生道地說,卻還是始終重複一句話。
皇後一噎,也不兜圈子了,沒好氣地說,“那寧婉儀能解釋下綠香自盡之前的話是何意?還有,綠香請你照顧好她的母親……”說著,撥弄了指甲上的蔻丹,道,“綠香的母親在你手裏?”
不等寧婉儀開口,皇後直接起身跪地,奏請明景帝道,“皇上,臣妾認為應立刻查清楚寧婉儀手下,是否有被控zhì的老婦人!”
皇後是苦主,如此急切也是應該。
明景帝親自把皇後扶起來,道,“皇後說的是。”說著看向了裴雲若,“寧婉儀還有什麽話要說?”
看似語氣平淡,不含半點怒氣,但是少說,裴雲若也是跟在明景帝身邊好幾個月的女人了,她明白,皇上這是懷疑她了。
她不是蘇之嫻,不會真正得到皇上的愛重與信任。
天下相似的人何其多,他是皇帝,怎麽說也是可以找到一兩個的,而她裴雲若隻不過是最先出現的那一個罷了。
裴雲若第一次被明景帝如此對待,還是因為另一個女人。一時之間有些委屈,也不為自己狡辯,隻是睜著霧蒙蒙的雙眸,倔強地不斷重複那句話,“嬪妾並不知綠香是誰。”
這都是太後教給她的。
明景帝比較喜歡倔強的美人。
裴雲若不願意照搬照抄蘇之嫻的倔強,她不想成為元後的影子。
果然,明景帝被她耍賴皮的回答給逗樂了,道,“寧婉儀禁足鍾粹宮,聽候發落,待查明屬實,自然有所交代!”
說到底,他還是對寧婉儀有所懷疑,畢竟人證物證具在,待查明屬實,裴雲若想抵賴也不行。
皇後本以為這次裴雲若會栽一個大跟頭,卻沒想到皇上就這麽放下了。心裏有些不忿,卻想到明景帝總會去查查綠香的家人的,裴雲若遲早都要認罪!
蘇之婉本以為會有一個大麻煩等著她,沒想到隻是輕輕扯了幾句,最後也沒她這個貴妃娘娘什麽事。
想到皇後給她解圍,蘇之婉就有些無奈。
對害過她的人獻殷勤,皇後若是知道真相,會不會氣的吐血?
要知道,皇後身體裏的幻夢可是她吩咐的呢。
一群人打道回府,蘇之婉還能去睡個回籠覺。
下次絕對不會和李承澤喝酒了,讓他自己一個人喝去!
明景帝一回乾清宮,就讓暗衛把這件事的前因後果呈上來。
以前明景帝不關心,如今扯上了懷有皇嗣的寧婉儀,他還是要過問一二的。
暗衛的效率其實很快,隻是太後一直讓人把消息壓著,就等著明景帝主動讓人呈上去。
有時候,主動和被動給人的映像是完全同的。
入了夜,乾清宮燈火通明。
黃順不知道那薄薄的幾張紙上寫的是什麽,隻知道,皇上看了那幾張紙後臉色鐵青,眼中蘊含著風暴讓人不寒而栗。讓他不由得又彎了彎腰,低垂著頭,恭敬地等候明景帝吩咐。
“黃順,去承乾宮把四皇子抱過來。”明景帝淡淡道,隨手一扔,那幾張寫滿了字的紙瞬間被火給吞噬,化為輕煙,消失在燈罩下。
“是。”黃順恭恭敬敬地退出去了。
不一會兒,又帶了個抱著嬰兒的奶娘,進了乾清宮。
想到皇後讓他抱走四皇子時喜笑顏開的樣子,黃順敢拿項上人頭保證,這位皇後娘娘很快就要笑不出來了。
明景帝其實不怎麽喜歡這個四皇子。看起來病歪歪的,能不能活過周歲還難說。既然有可能死,過多的感情,隻會讓他傷心。
皇帝都是自私的,所以,他不怎麽喜歡接觸那個病弱的嬰兒。
這是他第一次認認真真地觀察他的四皇子。
還沒有過周歲,看起來頗為瘦小。
小孩子都是可愛的,特別是這麽小的嬰兒。
明景帝看著四皇子衝他咧嘴笑笑,整個心都軟了。
這是他的孩子,差點就沒了的孩子。
過了好一會兒,明景帝像是看夠了一樣,又對黃順說,“抱回去吧。吩咐下去,今晚去鍾粹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