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妖記

君不見

第445章 :一貧如洗山水院

書名:養妖記 作者:君不見 字數:11129

“其他人?”孫大人愣了半天,這才意識到“其他人”是什麽意思。

“哦,是有一陣子沒有其他人來了,我也是在家裏閑著無聊,才會在這裏呆著。”孫大人終於吃完了肉包子,反手想要把手中的油膩抹在衣服上,但是看了看身上已經看不出原色的官服,還是從口袋裏掏出了一隻手帕。

“老金的曾孫出生之後,他就不怎麽來了,小張的兒子前些日子去世了,也就不來了……”孫大人數著手指,一個個人數過去,就有些難言的惆悵,歎了一口氣。

這裏本也不是一個熱鬧的地方,但是這些日子,卻是越發的冷清了。

“對了,前幾天剛來了一個小夥子,好像是叫小花,我昨天好像看到他了……”劉大人帶著兩個人進了院子,這院子裏也是一片冷清,打掃的倒是幹淨,估計是孫大人閑著無聊自己打掃的,但是院子裏真的是什麽也沒有,冷清的一塌糊塗。

“小花,小花?”劉大人提高了聲音,大聲叫了起來:“來了沒有?來的就吱個聲!”

子柏風聽著他大聲招呼,有點無語,怎麽聽起來像是叫個小花狗一般?

“吱呀”一聲,旁邊一扇門打開,一股黴味飄了出來,然後一個青年從門裏麵探出頭來,迷茫道:“劉大人,什麽事?”

“小花,你過來,這個是我們的新的山水郎。”劉大人招招手,那動作也像是在叫一隻小花狗一般。

“山水郎?”被稱為小花的人疑惑地看看子柏風,半晌都沒意識到山水郎這三個字是什麽意思。

“這個小花,是我們這裏最年輕的一個,就是有點愣。”劉大人轉頭對子柏風,看似壓低了聲音,事實上卻是用小花能夠聽到的聲音說,一邊說,還一邊對著自己的腦袋比了比。

小花頓時哭笑不得,我都聽到了好不好?

但是劉大人哪裏會在意?他早就已經不怕得罪人了。

“花大人,你好。”子柏風對眼前的青年拱了拱手,那花大人也連忙抱拳行禮,這才如夢初醒一般,突然想起了山水郎的意思。

“小花,你在庫房裏麵扒騰什麽呢?我可告訴你,庫房裏值錢的東西,我早就已經都拿去換酒了,現在你別想再找到一點值錢的東西了。”孫大人搓了搓自己的胸口,大聲道。

子柏風和胡大人兩個人隻能當什麽也沒聽到,若是和這位孫大人較真,這都可以把孫大人送進大牢了。

“我……我就是閑得無聊,想要把庫房裏的山水圖整理一下。”花大人道。

子柏風看著這位花大人,微微笑了一笑。

別人看不出,但是他卻看得清楚,這位花大人身上,有著一股微弱的妖氣。

沒想到,遠在數十萬裏之外,竟然又看到了以人類的身份,在人類世龗界裏為官的妖怪。

“整理?”孫大人呲笑了一聲,道,“庫房裏的山水圖,最老的都已經有幾百上千年了,若不是當初保養得當,怕是早就腐朽了吧。千年時間,啥都變了,就算是整理又有什麽用?”

“那也不是,千年的時間,對山水的改變也沒那麽多……”這又不是一個地殼劇烈變動的時代,千年時間對人類來說,即便是對修士來說,也是非常漫長的一段時間,但是對自然來說,卻是非常渺小的一瞬間,千年的時間,若是不考慮人為的因素,也不過是江河改道幾次的時間罷了,山川自古屹立不動,卻不見得會有什麽變化。

小花的回答有些牽強,不過也算是正確,沒什麽可以反駁的地方,孫大人似乎對小花的這種勤勞非常不以為然,他打了一個哈欠,道:“我老人家有點累了,就不再多陪了,還請兩位大人海涵。”他背轉身,哼著小曲,轉身走了。

胡大人看著他的背影,苦笑不得,好在這裏還有一個花大人,連忙抓住他,道:“快帶我們到山水郎的辦工場所。”

他已經迫不及待,想要早點把這個任務完成,離開這個讓人壓抑的地方了。

“大人請跟我來。”花大人畢竟還算是年輕,所以也沒那麽死氣沉沉的,對他們也沒那麽多的不滿,轉身前麵帶路,帶他們走到了正房門口,道:“山水院就隻有這麽一處辦公的場所,大家都在這裏辦公,不過平日裏這裏隻有我在……”

他推開門走進去,就有一股塵土味道撲麵而來,看得出來,這位花大人,也基本上不在這裏辦公。

好在這裏的擺設還是正常的,胡大人左右看了一眼,就到了正中央的一處案幾前,拉開抽屜,從裏麵取出一方錦盒裝著的大印來,打開確認了這確實是山水郎的大印之後,正了正衣冠,雙手把大印交給了子柏風。

子柏風雙手接過,這就算是接過了這個職位,正式成為了山水郎了。

“子大人,這裏雖然冷清,可也清淨,這段日子,整個載天府怕是都不會清淨,您在這裏呆著,其實也並不見得是壞事,日後情況變得明朗了……”

胡大人突然驚覺自己說得太多了,連忙住口不言,笑道:“那下官就告辭了。”

子柏風也是一名六品官,和山水使孫大人同品級,高的就是一個實權而已。

但是山水院的實權。

嗬嗬。

子柏風送胡大人出了門外,胡大人再三讓他留步,子柏風這才在門口站龗住。

胡大人所說的其實沒錯,現在整個載天府都被推向了風尖浪口。

高山安在載天府經營了十年,這十年的時間,整個載天州都完全按照他的步調與喜好而運轉著,現在突然變天,整個載天府怎麽可能沒有動蕩?

而更大的動蕩,其實是胡大人感同身受的,他是高山安的親信,高山安失勢,他也不好過,剛才他實在是有感而發。

但是若說他對子柏風有太多的同情,那也不見得,再怎麽被貶,也不可能到了山水院這種地方來吧。

過不了多少時間,新任的載天州知州就會到來,到時候要靠上去,還是自暴自棄,胡大人現在就必須想個清楚,現在是時候回去好好想想了。

氣節和前途哪個重要?

或許之前胡大人還在猶豫,但是真正來到了山水院之後,想來他已經想清楚了。

站在山水院的門口,看著對麵胡同外載天府的圍牆,以及正在向載天府匆匆走去的胡大人,子柏風突然有一種站在風尖浪口,卻又隱身風眼之中的奇特感覺。

他的身邊,風雲變幻,但是他卻就那麽站在正中心,似乎什麽也影響不到他,吹不動他的衣角。

如同山水,千年的變幻,也不過是改變一下河道的流動,對巍峨的山巒來說,不過是轉眼一瞬。

是要做頂天立地的山,還是順勢而變的河,就要看他自己的選擇了。

“無論如何,這裏就是我的地盤了。”子柏風在山水院門口站了一小會,回頭又看向了自己的山水院,看那已經完全剝落的紅漆,以及有些腐朽的牌匾,再看看牌匾之後狹小的院落與數間瓦房,子柏風頓時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

作為載天府的最大地主,以及載天府的首富,經過了大上科的考試,取得了亞元這個看起來不怎麽好,但也絕對不差的成績之後,最終的封賞,竟然是這麽小小的一個院落,手底下就連能用的人都沒有。

人人都擠破頭的考取功名,但是這功名,到底是什麽呢?

好在,好在我還有瓷片啊。

子柏風突然笑了。

就讓我做整個載天州曆史上最強勢的山水郎吧!

生來坐掌大權有什麽了不起?在這樣的閑散官職上做出一番事業,才算是有挑戰性的事啊。

更不要說,這個官職隱秘在地下的權力,到底有多麽大。

子柏風手中把玩著那塊大印,然後把它按在掌心。

大印緩緩沉入了子柏風的掌心之中,之前他吸收大印的時候,從來沒有這麽慢過,但是這也正常,因為整個載天州的麵積,比顓而國的麵積還要大,隻是載天州實在是太貧瘠了,貧瘠到繁華之地就隻有那麽幾處。

但是這是瓷片第一次接受那麽大麵積的領土,慢是正常的。

在門口,子柏風閉上眼睛,耐心感應著瓷片的變化。

他的領地,再也不是瓷片上的一個針尖大的白點,而是變成了一點白斑,至少,終於能夠看得出來有“麵積”這個概念了。

終於,終於走到了這一步。

但是距離整個瓷片,還有好遠,遠到幾乎遙不可及的距離。

一步登天實在是太不現實,一步一步來,循序漸進,總有一天能夠征服整個世龗界。

因為站在大門口,子柏風的意識並沒主動沉入到瓷片的世龗界中去,子柏風睜開眼睛,抬頭看向了那牌匾。

“首先,這塊牌匾要換上一下。”他微笑道,“看來要找老爹去做塊牌匾了。”

子柏風回到了書房,把自己的打算對花大人一說,花大人頓時瞪大眼睛,道:“子大人想要這麽做,自然是可以的,隻是……隻是……”

“隻是什麽?”子柏風愣了一下。

“子氏咱們山水院是沒有這些辦公經費的,山水院每年隻有極少的勘測費,每年隻是雇人把這些地圖做做保養,就已經花的一幹二淨了。”花大人雖然也是所謂的新人,不過他這位新人,來了也有一年多了,也隻有在山水院這種幾十年如一日的地方,才會被人看做新人,甚至連臉都認不大全。但即便是如此,他也比子柏風所了解得多,對山水院的各種製度章程了解的非常清楚——事實上,整個山水院,估計就隻有一項任務,那就是保存一下圖紙,偶爾翻出來晾曬一番。

而山水院負責的山水勘測,怕是上百年也接不到一次勘測任務。

“我還以為龗什麽事。”子柏風毫不在意,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道:“我出錢就是了。”

“大人……”花大人小心提醒他,道:“咱們山水院的俸祿也是最低的,大人您雖然是六品官員,但俸祿頂多參照七品官員發放,高知州一走,就不知龗道現在又是什麽個章程,前些日子,清淤司有一位官員被人遺忘了,十二年忘記了發放俸祿,活生生餓死在家裏了。”

子柏風瞪眼,這位花大人,到底是什麽精怪啊,怎麽這種八卦都知龗道?而且,他們的俸祿到底是多少啊……

再則,如果子柏風沒記錯的話,現在維持整個載天府運轉的銀兩,其實都是他提供的,現在他才是給眾多官員發餉銀的人,這些人竟然敢給他那麽少的銀錢?

就不怕他一怒之下,斷了整個載天府的銀錢嗎?

好在他子柏風還真不靠這點餉銀過活,不然一家老小可不是要喝西北風去?

“餉銀那麽少,你們怎麽過活?”子柏風問了一個啥問題。

其實官員的俸祿,再怎麽少,也比平民百姓多,但是想要維持基本的官員體麵,那恐怕都不可能了。

“我之前還小小有些積蓄……”花大人說話的時候一臉警惕,生怕子柏風把他的積蓄坑去買新牌匾一般,在他看來,新官上任三把火,這位子柏風也是不例外,即便是山水院這個窮的連響都不響了的地方,他都要硬生生燒出三把火來。

如果子大人真的要他出錢湊份子怎麽辦?做一個牌匾要好多錢吧,這些錢能賣多少肉骨頭啊……

“孫大人還有些銀錢。”看子柏風目光閃爍,不知龗道在想什麽,花大人頓時有了一種濃重的危機感,他連忙道:“孫大人有錢,找他要。”

“孫大人有錢?”子柏風愣神,花大人壓低了聲音,道:“子大人,這話您可別說是從我這裏聽來的……”

子柏風無語,這裏就咱們倆人,如果不說是從你這裏聽來的,那我是從哪裏聽來的?

即便如此,他還是點點頭,道:“放心,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倒也不用那麽誇張……”花大人指了指門口,道:“其實本來這個小院子比現在大上一些,孫大人找人間出來了一小點,租給了那賣早點的,賺取外快。”

子柏風哭的心都有了。

就這,還要小心翼翼的?

沒錯,這確實是貪張枉法,中飽私囊,但是這位可是堂堂六品官員,在載天府也算是一個響當當的人物了,竟然要把房子出租給賣早點的貼補家用……

而這樣還要被下屬告發,被稱之為“很有錢”。

自己這些下屬的,即便是窮的叮當響都無怨無悔,隻為了能夠時來運轉的一天,卻終生都沒有希望,一天比一天更加蹉跎,品味著時光無情,漸漸老去的山水院的官員們,到底擁有著怎麽樣的人生啊。

子柏風在那裏呆呆站了半晌,想了半天,實在是不忍心去搶奪孫大人養老的錢,隻能搖搖頭,苦笑道:“還是我自己出錢吧。”

“那也好,也好,孫大人也不容易。”花大人頓時鬆了一口氣,太好了,他的肉骨頭保住了。

子柏風瞪著他,這麽小氣,到底是什麽妖怪啊。

花大人還在心中數著自己的肉骨頭,完全沒在意子柏風那奇特的目光。

子柏風轉了一圈,又問道:“咱們山水院有多少差役?總要有幾個的吧。”

“山水院的差役?”花大人道,“大人,咱們山水院沒有常備的差役,隻有一些役戶,他們本來也都是我們的差役,不過後來山水院實在是養不起他們,就把他們轉為役戶了。”

“役戶?”子柏風皺眉,役戶這種東西,其實也很常見,是一種以役代稅的方式。最常見的一種,就是兵籍,一旦列入兵籍,國家若是有征戰,就必須出壯丁參軍為國征戰。

除了兵籍,還有驛戶,也是一種以役代稅的方式。

而山水院的役戶,和這些也差不多。

山水院發不起他們的餉銀,就把他們的身份重新劃歸普通民戶,不過他們不用繳納一些稅費,在山水院需要的時候,他們也必須無償為山水院服務,一旦有征召,就必須前來服務。

當然,這種服務也不是無限製的,隻要一戶出一個人就好了。

“咱們山水院的役戶,人數倒是比較多。”花大人不知龗道從哪裏找到了一本書冊,子柏風看了一眼,那書冊封麵都有些看不清顏色了,顯然也是不知龗道多少年了,他翻了翻書冊,道:“我們山水院的役戶,有三百二十七戶。”

“這麽多?”子柏風愣了一下,山水院的役戶數量,卻是超出他的預料。

“每數百年一次的山水勘探,也是需要很多人的。”花大人道,“再則,這些年……隊伍愈發壯大了些。”

子柏風仔細想了想,就明白了原因。

役戶是以役代稅,成為山水院的役戶,想來是一個很搶手的事,因為山水院幾百年才有一次事,平日裏卻可以少交很多的稅費。

這或許就是山水院唯一的隱性福利了,而這些役戶,估計也都是曆代山水院的大人幫他們入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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