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亂蝶聽聞燕兒說她丈夫叫多和尚,吃驚不小,急問多和尚怎麽還有妻子?
原來,多和尚俗名秦祿,祖居開封府。二十歲那年,被老母威逼成親,娶了燕兒。成親半月後,秦祿收拾行裝,離開老家,北上京師,在華嚴寺做了和尚。那燕兒可是個好女人,在老家侍奉多和尚老母,直到年前,老母過世。燕兒葬了婆母,心想,一日為夫,終身為夫,少不得還得來京師找到丈夫,和他過日子。不成想,她剛進京,就聽聞菜市口要斬人。燕兒被人簇擁著,來到菜市口,竟然發現那光頭和尚正是自己的丈夫秦祿。
燕兒擠也擠不進去,喊什麽都被閑人的呼喝聲淹沒,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丈夫被斬。等眾人散後,久等在外的惡狗就要去吃屍身。燕兒好生悲泣,撿起一根棒子,打跑了惡狗,自己向人討要了一床破席,掩了丈夫的屍身,暫時寄宿在華嚴寺。
後來,在小和尚善果的幫助下,將屍身焚化,裝進木盒裏。這幾日,剛討要了一些銀子,算算,差不多夠回家的路費了,卻碰見這麽一個對頭,搶了她的銀子,還要拉著她去窯子。若不是碰見亂蝶,她這會兒隻有跳井自殺的份兒了。
亂蝶聽此一段隱情,心中也好敬佩燕兒為人。他和多和尚雖有一麵之交,但相談很是投機。況且多和尚也算有恩於他們,他至死也不願意攀交自己和他是一夥兒的。也算機緣巧合,恰好這時讓亂蝶撞見燕兒被抓。
朋友們的事就是亂蝶的事。亂蝶拍拍胸脯對燕兒保證說:“嫂子。你放心,有亂蝶在。誰也欺負不了你。走,你從寺裏拿出你的行李。我帶你找客店住。一個單身子女人,住在光和尚廟裏,也不合適。”
燕兒雖然還不清楚亂蝶和自己丈夫到底是什麽關係,但見他從那惡人手裏救出自己,自然是一個大大的好人了。所以燕兒對亂蝶的話言聽計從。她從寺裏取出自己的行李還有多和尚的骨灰,跟著亂蝶來到‘宋家客店’。亂蝶要了一個上房,安排燕兒住下。
隨後,亂蝶又讓店家準備了一碗熱飯端上來。燕兒還客氣,讓亂蝶吃。亂蝶拍拍自己的肚子說:“嫂子。你看看我這肚子還能吃下東西嗎?不瞞嫂子說,一開始我也沒有想救嫂子,不過是閑得無聊,找個事做,消消食。”
燕兒還當亂蝶說的是客氣話,一再地讓了三讓,見亂蝶果真不吃,這才三口兩口扒拉進碗裏。亂蝶見她天然無雕飾,少了恁多矯情。心裏有心愛她。可轉念一想,這個不行,她可是多和尚的妻子,俗語說。朋友妻不可欺。多和尚對自己有恩,他可不能做這負義之事。
等她吃完,亂蝶又問剛才那惡人是誰。怎麽多和尚會欠他銀子。燕兒也說不清楚,誰知那人怎麽查到燕兒是多和尚的妻子。二話不說,就要抓燕兒去窯子。聽此情況。亂蝶也不再多問,又把多和尚如何在京師劫富濟貧,如何被馮廣才抓進大牢,又如何被抓一一告知燕兒。燕兒好生難過,又掉了兩滴眼淚。亂蝶自來不會安慰女人,見燕兒楚楚可憐,一時無措起來。他跳著對燕兒說:“誒呀,我的親親好嫂子,你怎麽哭起來了?你這一哭,兄弟我心就跟貓抓了一樣。你要什麽,兄弟我買給你,求你別哭了。”
燕兒見他上躥下跳,樣子好笑,破涕為笑說道:“叔叔快停下來,像耍猴子一般。”
亂蝶這才安穩坐下,說道:“兄弟我也不能幫別的,嫂子要留在京師,兄弟我給嫂子賃套院子,日供月銷隻管找兄弟要。嫂子要回老家,兄弟我支供銀兩,讓嫂子回家買幾畝地,好生過著,遇到好人家就嫁了吧。”
燕兒琢磨一會兒,才說道:“燕兒丈夫已死,燕兒留在京師又無親人,還是回家的好。再說,丈夫的屍骨也要送回老家,燕兒還是回開封府好。”
亂蝶說這樣也好。他摸了一下懷裏,出來時沒有多帶銀子,隻有貼身裝了一張銀票,卻有一百兩。他原本要拿銀票存進自家當鋪,銀子生銀子掙利息呢。這會兒拿出這張銀票,交給燕兒說:“出來也沒多帶銀子,這張銀票嫂子先拿著。等過兩天,嫂子要走的時候,我再送三百兩,就當是兄弟我對大哥多和尚的一點孝敬吧。”
一百兩對於燕兒已經是一大筆銀子了,哪敢再期望後麵的三百兩?燕兒驚慌拜道:“燕兒怎敢要這麽多銀子?叔叔救了燕兒一命,大恩大德終身難報,怎能再要叔叔銀子?”
亂蝶急了,蹦跳著叫道:“嫂子不要銀票感情是嫌少?”
見此情景,燕兒這才勉強收了銀票,又拜了三拜,感謝亂蝶大恩。
眼看日過黃昏,亂蝶安撫好燕兒,告辭出客店。他心道,說了半天話,自己可也餓了,找個地方吃飯才好。
恰好遙遙看見前麵酒旗招展,亂蝶緊趕兩步,進入店內坐下。酒保肩上掛著一片抹布,趕著在亂蝶麵前擦了擦,殷勤問道:“爺要吃什麽?”
亂蝶指著酒旗上的三個字問:“你這店叫什麽名字啊?”
酒保答道:“回爺的話,小店名叫‘杏花春’。”
亂蝶暗笑,出錦繡瀾時還在念叨杏花春,恰恰就是杏花春。那杏花可不是燕兒,燕兒可不會‘一枝紅杏出牆來’。這麽瞎想了一通,才說道:“三爺餓了,給爺上點來勁的菜。童子雞一隻、醬牛肉半斤,再上兩壺老酒。”
酒保答應一聲,對後廚喊道:“爺要童子雞一隻,醬牛肉半斤,快上來嘍。”
好在亂蝶要的這些東西都是現成的,片刻,小二端上來童子雞一隻,醬牛肉半斤,還有兩壺杏花春老酒。
亂蝶生性愛吃童子雞,逢吃必要童子雞。這會兒,他夾了一隻雞腿,看了看,有心還調侃小二:“你這童子雞不會是假的吧?三爺我聽說,最近很多店家用老母雞代替童子雞賣。”
酒保嗬嗬一笑,答道:“爺盡管放心,我們家店在這裏開了一百多年了,童叟無欺,從不做那欺心之事。”
亂蝶咬了一口,又喝了幾口酒,咂嘴說道:“酒卻是好酒,幾年釀的?”
酒保又答道:“不瞞爺說,這是窖藏五年的,昨日還有陳釀八年的,被前麵三元莊田財主辦喜事全搬走了。”
亂蝶點點頭,又喝了半壺下去,心道,一個人喝悶酒好沒趣。如果四弟也在這裏,他們也能喝個盡興。看看天色,差不多是酉時時分,想必錦繡瀾也該吃晚飯了。他還是早點吃完,回錦繡瀾找四弟玩去。
一壺酒下去,亂蝶感覺頭暈腦脹腿抽筋。他支撐著想站起來,竟然差點趴到地上。他暗道不好,按往常酒量,自己就是再喝兩壺也不至於醉成這樣,今日可是怎麽了?難道這可是家黑店,酒裏下了蒙-汗-藥?
酒保見他醉了,忙上前攙扶道:“爺可是醉了?”突然,酒保抬起攙扶他的右手道:“爺,難道你有什麽病不成?這,這手怎麽是黑色的?”
亂蝶忙看自己的右手,果見手腫成黑紫色。這一下,他也吃了一驚,急忙挽起袖子,見整個右臂都是黑紫色。亂蝶這才想起,剛才中了那漢子一鏢,他也沒在意,不疼不癢的,拔下來完事。可沒想到,這鏢上浸染了毒液,此時他喝酒熱身,毒素加速在體內流轉,眼看著整條右臂要廢了。
亂蝶哇呀大叫一聲,忙結了酒錢,由酒保攙扶上馬,一刻不停直奔錦繡瀾。
回到錦繡瀾時,亂蝶已經毒遍全身,通體黑腫,整個人像是發黴長毛的饅頭。紅翠見了,嚇了一跳,忙道:“亂蝶你這是挖煤窯了麽,怎麽渾身黑不溜秋的?”
亂蝶已經神誌不清,隻呻吟著說了一句:“中,毒~~~”然後就倒在地上。
紅翠也嚇傻了,連忙找暗香過來。暗香見亂蝶的樣子,急忙點了他下身的穴位,阻止血液從腿下走,又對紅翠說道:“快去稟告公子,說暗香中毒了。”
紅翠從沒見過中毒是這個樣子,見事態嚴zhòng,也不敢再說笑,一溜小跑進內室稟告公子。公子也算鎮靜,不見其人,就命紅翠速速請宮內宋太醫進府查看。紅翠片刻不停,速速執公子帖子請來宋太醫。
太醫進府,顫巍巍地端詳亂蝶的麵門,又翻檢亂蝶的手臂,看了一會兒,才搖首轉身。公子請宋太醫坐下,問道:“先生看怎樣?“
宋太醫沉思說道:“這位爺毒中上身,幸好被及時止住了脈門,即使如此,隻怕半月不到,依舊落得半身不遂。”
亂蝶恰昏睡中醒來,聽說自己要半身不遂,叫道:“奶奶個熊,胡說什麽半身不遂,我寧肯死了也不要當瘸子。”
公子擺手止住亂蝶的叫嚷,問太醫道:“有什麽藥可救治否?”
此時,紅翠已經見機磨好墨。宋太醫提起筆,蘸足墨,寫下一個方子說道:“我開些清火祛毒的藥,隻能減輕症狀,卻救不了本。這種毒,隻有施毒者才能解藥,老朽卻沒這樣能耐。公子若想救人,隻要半月之內,找到施毒之人,或者還有一線生機。”
說完,宋太醫也不收銀子,徑直離開了。
紅翠見亂蝶此時還醒著,急忙上前問道:“你這家夥,到底惹了哪個魔頭,下這般狠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