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說亂蝶是一個粗人,可不知什麽分桃斷袖的來曆,不過他總聽人說,又對自己的脾胃,所以就記住了這個詞。分桃斷袖指的是兩個故事。分桃是說彌子瑕是衛靈公的寵男。話說這一日兩人在果園賞景,彌子暇順手摘了一個桃子,自己吃了一口,剩下的給衛靈公吃了。而斷袖呢,說的是漢哀帝和董賢的事情。兩人同床而塌,哀帝醒來起床,不巧董賢壓住了他的一個衣袖。哀帝不忍叫醒愛卿,卻把袖子給割斷了。
聽暗香說什麽男人不男人的,亂蝶嚇了一跳,原想抓住他問個清楚,誰知道暗香頭一歪,倒在亂蝶身上睡著了。這可苦壞了亂蝶的小身板,想暗香身高體壯,這麽一壓下去,還不把他壓垮?好在錦繡瀾近在咫尺,門口的兩個小廝正在打瞌睡。亂蝶叫了他們一聲,他們才從椅子上跳下來,恭敬地攙扶著兩人送進裏屋去。
這一日一早,許長佑就被衙役的呼呼喝喝聲吵醒。他從床上翻身而起,端起桌上的剩茶喝了一杯漱口,整理了一下褶皺的衣服,踱著方步不緊不慢地晃出來。
兩個衙役抓著一個彪形大漢,這漢子頭光光的卻不像和尚的樣子。許長佑再一看,這人不是亂蝶的四弟醉春嗎,他怎麽被抓到衙門裏來了?
乍一見醉春的樣子,許長佑以為衙役抓錯人了,呼喝他們說:“你們幹什麽吃呢,怎麽把我兄弟給押過來了?過年過節的,誰不喝個酒借酒鬧事一番?當麵教導兩句就算了,用得著捆到衙門裏來?你以為上麵給咱發的那幾鬥米,能養得了這麽多閑人?快,把他給放了。”
醉春仰起頭,手不能作揖,嘴裏卻道:“多謝許兄了,還是許兄夠義氣。”
往常,隻要許長佑這麽發話,手下的衙役早屁顛屁顛地做去了,可今天,兩個衙役竟然猶豫著沒動手。許長佑急了,上前兜屁股踹了他們一人一腳:“你們吃熊心豹子膽了,連我的話都不聽,小心我扣你們過年的俸銀。”
其中一個衙役委屈地回道:“不是小人不放,是,是這個人,主事的兄弟~~~”
許長佑打斷他說:“我兄弟怎麽了,蹭白食吃了,酒醉後摔了店家的凳子?那都不是事兒,我這位兄弟有的是錢,多付店家點錢就是,在這裏胡鬧什麽?”
“不是小人胡鬧,是這位爺胡鬧!”
“放你娘的狗屁,我兄弟又怎麽胡鬧了?”
“他喝醉酒吃白食~~~”
“那怎麽了?”
“還掀翻了人家的凳子~~~”
“我知道,那又怎麽了?我剛才不是說了麽,多給店家點銀子就是,還抓到衙門裏來,我看你們是不想要這個好差事了。”
“可是,他在馮府尹的家裏。”
許長佑的臉一下子變了,怔了片刻,很快小聲問道:“被府尹發現了?”
兩個衙役連連點頭說道:“府尹說了,這個人可不是喝酒鬧事的問題,他是京師捉拿多年未果的巨盜頭子多和尚,吃多喝多殺人多,所以號稱多和尚。府尹說了,好不容易抓到他,保不準他和後又門丁香苑的殺人事件有關。府尹說了,這個人一定要嚴查代辦,不能稍示寬容。”
許長佑自忖道,多和尚是幾年之前在京師流竄的慣犯。他神出鬼沒,喜歡獨來獨往吃白食,臨走時多半會留下‘光頭和尚’肖像一張。府衙傾盡人馬捉拿他,卻連他的人影都沒抓到。後來,不知道為什麽這多和尚竟然從京師銷聲匿跡了。府衙倒也落得輕鬆,慢慢將這件事擱下來。誰知道馮廣才今天舊事重提,暗示醉春竟然是當年‘赫赫聲名’的多和尚?醉春是最近才來到京師的,年紀和多和尚也相差太多,據說,曾經偷見過多和尚的人說,這個多和尚是個三十五歲左右的中年漢子。光這一條明顯就和醉春不符。許長佑也知道,上司馮廣才是個睚眥必報之人,他既然暗示醉春是多和尚,明擺著就是想置醉春死地。許長佑在官場混了這麽多年,豈能不知他的意思?
正因為如此,許長佑反倒猶豫了。眼前,又是考核官員業績優良的關鍵時候。如果在這時出點岔子,那麽許長佑今後頭戴官帽的生活就徹底玩完了。細細掂量一番,許長佑罵道:“你們做事怎麽這麽混?多和尚是何等重要人物,你們還敢帶他在這裏亂晃?關進人字號牢獄裏去,和那個欽犯李玉麟關在一起。”
兩個衙役押著醉春往人字號牢獄走。人字號牢獄是衙門裏最黑的一間牢房,一般來說,是關押重犯的地方。
獄卒趙三在門口候著,見兩個衙役推著一名犯人進來說道:“老周,小謝,近年關,我們房裏又添犯人了?這又是被誰嫁禍栽贓的冤枉鬼?看著還是個小生呢。”
老周喝道:“趙三,你還是改不了你渾說的毛病,小心被主事知道再扣你兩個月的銀子。我可告sù你,這個人的身份不簡單。我們順天府府尹馮大人說了,他可是罪惡昭彰的多和尚,一定要嚴辦的人。你看緊了點,走了他你這差使可別想要了。”
趙三看著小謝冷冷地說道:“還多和尚呢,你看他不過十六七的年紀,多和尚都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你小子八九歲的時候就會犯那麽大事了?”
那個姓謝的衙役一時語塞,吭哧半天才道:“大人說什麽就是什麽,你隻管好好看你的人,管那麽多幹啥?來,打開牢房大門。”
趙三從懷裏摸出牢房鑰匙,打開牢門。老周小謝推醉春進牢,鎖了牢門,又叮囑趙三一番才離去。
這時,醉春才細細打量李玉麟的模樣,隻見他頭發全白,麵目滄桑,雖說隻有四十歲年紀,乍看起來倒像六十多的老頭子。李玉麟盤腿坐在地上的柴草上,用手沾著唾液寫字,對醉春的到來不聞不問。
醉春見到李玉麟卻熱情地撲過去,緊緊抓住李玉麟的手道:“哎呀,李大叔,為了你,我可是費老牛鼻子的勁兒了。”
李玉麟的反應淡淡地,他掙脫開醉春的手,依舊用手指沾著唾液寫字,嘴裏慢慢說道:“別費勁了,回去告sù馮大胖子,他的那些贓證我藏得很好。要想從我這裏得到消息,門都沒有。你怎麽來還怎麽去,好好當你的和尚,做什麽奸細?”
醉春懵了,這都哪兒跟哪兒啊,他一個字也沒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