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書房之後，她非但沒有發現陽台上有人，反而輕巧的哼著快樂的調子，蹲下身子在林錦玉平常辦公的桌子下麵的抽屜裏翻找起來。
甚至連劉穎走到了桌前都沒有發現。
劉穎的眼中閃過了震驚，看著她忙碌的背影，忍不住忍怒喝了一聲：“你在找什麽？！”
原本夾在腋窩下麵的文件“啪嗒”一聲，落在了羊毛地攤上，柳慕珊如遭雷劈，大腦之中一片空白。
劉穎不是去接林錦玉了嗎？為什麽她會出現在這裏？
完了……
她的計劃，完了……
劉穎沒有出事，就算她替換了遺書又有什麽用？
“慕珊？”看到她身體僵在那裏，半天沒有動作，本來隻是憤怒的劉穎大腦微微冷卻，繼而湧現出狐疑。
她微微眯了眯眼睛，眼中帶著懷疑，冷聲道：“轉過來！”
明白已經逃不過去，柳慕珊僵硬的轉過身子，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低聲道：“媽……你，你沒出去啊？”
“看到我在，你很失望？”劉穎居高臨下的看著她，眼中的震驚更甚。
如果不是朝夕相對了二十多年，她幾乎認不出來麵前的女孩是柳慕珊。
從來喜歡畫清純無辜，看起來格外楚楚可憐的素顏妝的女孩子，今天竟然畫了濃重的眼影，眉峰上挑，眉梢幾乎插入鬢角。
紅唇塗得猶如烈焰，身上更是換掉了那些看起來就乖巧的淡色長裙，變成了緊身、性-感又華麗的短裙，完美的勾勒出身材，一雙筆直的長腿毫不掩飾的暴-露在空氣中。
劉穎的氣息重了幾分，怎麽也不明白，印象裏善良乖順的女孩子，怎麽突然變成這副淩厲的，渾身帶刺的尖銳模樣。
“你這是什麽打扮！”劉穎氣急，重重的拍了下桌子：“你這是想幹嘛？！”
“我……我……”柳慕珊欲哭無淚。
她本以為計劃天衣無縫，麵對要將林家握入手中的美好幻想，以為自己終於能夠揭開偽裝，至少在林家宅子裏肆意的做自己。
沒想到……劉穎竟然沒有去！
滿心的慌亂，她像是無頭蒼蠅，焦慮中突然靈光一閃，忙解釋道：“我，我們公司通知今天有變裝舞會，必須跟平常的形象不一樣！我，我這都是為了工作……”
說著，為了加強可信度，她還露出如同平常一般可憐巴巴中帶著幾分小心翼翼的模樣，看著劉穎小聲道：“媽媽不喜歡嗎？如果媽媽不喜歡，我這就去換掉……”
如果是平常，她露出這樣帶著幾分祈求的模樣，劉穎總是會克製不住的心軟一下。
就算不想承認，也不得不承認，劉穎知道自己的確是虧欠這個女兒的。
相比於林放的自由自在，柳慕珊一直跟在她的身邊，卻要小心的討好身邊所有的人。
因此，她也很容易就會對著她心軟。
可是偏偏，現在柳慕珊臉上畫著這樣的妝容。
厚重的眼妝幾乎將她眼神裏的野心勃勃昭顯的不能夠更清楚，那張從來柔弱可憐的臉蛋上更是充滿了鋒芒和桀驁。
平日裏打動人心的模樣，已經看起來虛偽而又生硬，像是硬扣在那張臉上的麵具，讓人無法相信的同時，情不自禁的升起幾分厭煩。
劉穎皺緊了眉，沉著臉沒有說話。
柳慕珊的心頭生出幾分恐慌，驀然感覺似乎有什麽漸漸地在超出自己的控製。
這種感覺真的是太討厭了。
她忍不住向前走了兩步，試圖像從前一樣，挽著劉穎的胳膊，將自己的腦袋放在她的肩膀上，像是沒有長大的小姑娘一樣撒嬌。
可是因為之前找東西長久的維持一個半蹲的姿勢，倏然動彈她的腳下忍不住一個踉蹌。
原本落在腳邊的文件，被她一腳提到了劉穎的麵前。
劉穎的目光下移，落在了那份文件上麵。
柳慕珊的心陡然提了起來，跟著把目光落在上麵，感覺自己的心髒被懸在半空中，動都不敢動一下。
唯一可以慶幸的是，文件背麵朝上，單單這樣看並不能察覺到絲毫的異樣。
柳慕珊感覺自己的臉部肌肉已經徹底僵硬，她強笑兩聲，快速上前兩步：“我，我不小心把爸爸的文件弄掉了。”
不能被劉穎看到！
一定不能被劉穎看到裏麵的內容！
這個念頭瘋狂的嬌小，柳慕珊覺得自己的頭皮發麻，幾乎要炸裂開來。
就在她竭力做出若無其事的模樣，想要將那份文件撿起來的時候，一個明顯養尊處優，甚至還散發著白皙瑩潤光芒的手攔住了她。
劉穎淡淡的聲音從她的頭頂上飄了過來，高高在上，像是從遙遠的天際而來，偏偏又清晰的讓她無法忽視：“我看看這份文件。”
“都，都是爸爸的公文……”柳慕珊幹巴巴的笑，額頭上冒出緊張的冷汗：“很，很無聊……我，我來吧……”
她保持著彎腰的姿態，因此也沒有看到，劉穎垂頭看她的時候，眼神裏有多麽的複雜。
她大概是真的老了。
劉穎在心裏沉沉的歎了一口氣。以至於柳慕珊竟然覺得，她用這樣拙劣的演技，就能騙得過她了。
她怎麽可能沒有看到，之前柳慕珊來到書房的目的，似乎就是為了找什麽文件呢？
隻是看著柳慕珊全身僵硬，明顯被逼到絕境的樣子，劉穎的心裏又不可抑製的冒上幾分酸楚和複雜。
這……終究是她的女兒。
這個世界上，誰都不是鐵石心腸。
林放跟柳慕珊兩個孩子擺在她的麵前的時候，她可以因為討厭林放，覺得林放丟臉，將更多的心力放在柳慕珊身上，對林放忽視到可有可無的地步。
可是她又何嚐不是因為篤定，林錦玉一定會很疼愛林放，不會不管她呢？
而柳慕珊呢？
明明是她的親生女兒，卻又隻能以養女的身份出現在林家，從小就明白她的父母已經不要她了，要討好林家的每一個人，力求讓自己不要被送出去。
當初帶她回來的時候，林錦玉就已經反對過了，是劉穎堅持最後才養了她。
如果她都不肯疼柳慕珊的話，劉穎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柳慕珊還能依靠誰。
可憐，愧疚，以及那些微的母愛，讓這些年劉穎的心越發偏了。
而柳慕珊也果然如她想要的一般成長。
她喜歡女孩子窈窕好看，柳慕珊就從很小的時候開始約束自己的飯量，明明想吃甜點想吃的偷偷流口水，卻再也沒碰過一次。
她喜歡小孩子乖巧懂事，不要給她惹麻煩。柳慕珊就從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不要鬧她，走路不小心摔倒了也不會哇哇大哭，而是露出可憐巴巴的笑臉，說自己下一次一定能走好。
她喜歡逛街買衣服。柳慕珊就從四五歲開始，就像是個小尾巴一樣跟在她的屁股後麵逛商場，每次她換上新衣服，大眼睛裏都露出真誠的驚豔誇好看。小短腿跟著走一天也不會喊一聲累。
……
懂事乖巧的姑娘，又處處小心討好，誰會不喜歡呢？
所以劉穎越來越偏心。
人心都是肉長的，她再怎麽自私，自己可憐的女兒這樣貼心，她怎麽可能沒有一絲一毫的真情在裏麵？
劉穎突然覺得有些累了。
她的手指微微顫了顫，低低的歎了一口氣：“算了。”
柳慕珊的心下陡然一鬆，仿佛得到了救贖。
太好了。
她很清楚，劉穎應該是心軟了。
隻要今天能夠蒙混過去，那這件事兒就可以徹底過去。
她大可以找無數借口，讓自己這次跑到書房來找東西變得合情合理。
隻要不被劉穎看到文件上的內容，那麽一切都沒有問題。
果然，她還是幸運的。
眼神裏閃過一絲得意，這種時候，柳慕珊反而沒有繼續急切的去撿起那份文件。
正相反，她蹲在地上，眼淚汪汪的抬起眼睛，露出感動的神情仰望著已經直起身子的劉穎，低聲喊了一句：“媽媽……”
居高臨下的看著她那張鋒芒畢露的臉上露出這樣小奶狗一般的神情，劉穎頓了頓，微微偏開視線：“傻孩子……”
她正要再多說什麽，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劉穎的動作被打斷，摸出手機看了一眼，接通：“你們怎麽還沒回來？”
是林放的電話。
劉穎的態度一如既往的差勁，卻又含著幾分疲憊似的。
可是林放根本無暇顧忌她的不對勁，哽咽著靠在林禦的懷裏，看著急救室的燈，嗓音沙啞道：“爸爸……爸爸在回來的路上出車禍了……我們現在在醫院，回不去了。”
“什麽？”劉穎的嗓音陡然一厲，拔高的聲響嚇得正要撿文件的柳慕珊一哆嗦，文件又落到了地上。
柳慕珊忍不住抬頭，詫異的看她一眼。
陷入震驚和擔心的劉穎沒有察覺到，她這個乖巧可憐的養女眼裏正閃過壓抑而期待的光芒。
這一次的行動，也不算是一無所獲。
整個林家，最麻煩的本來就是林錦玉。
如果林錦玉不在了，劉穎這麽好哄騙，事情還不是有很大的可以計算的空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