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放真的是討厭極了現在的情況。
太多的話憋在心裏不能說,她不能怪林錦玉,甚至也理解林錦玉的做法,卻還是無法抑製地,在心裏有些沒有道理的充滿了委屈。
林放覺得自己這樣真的是很不講理,也很有些不自量力。
她占了人家女兒的身體,林錦玉能在林禦的麵前繼續維護她,跟她維持表麵的平和已經不容易,他甚至還在嚐試著盡一個作為父親的責任。
她又有什麽資格步步緊逼呢?
可是委屈,就是一波一波地衝擊著她的心髒,撞得她鼻腔都有些發酸。
雖然不是原主,可是從來到這裏以後,她真的是打從心底裏,真心實意地把林錦玉,當成了自己的父親呀……
可是他現在躲著她,不聽她解釋,也不見她,讓她像是拳頭打在了棉花上,充滿了無力感。
這會兒聽到他的問話,林放情不自禁的紅了眼眶,好一會兒癟了癟嘴,輕聲道:“我沒有。”
看到她這副小女兒愛嬌的模樣,林錦玉眼神微微恍惚,笑容裏就多了幾分感慨:“你看看你,從小就是這個性子……別生爸爸的氣了,啊?”
他像是在看著林放,又像是透過這具軀殼,在看著別的什麽地方。
林放看到他眼神裏的懷念和慈愛,險些掉下淚來。
可是旁邊,劉穎和林禦還坐在一旁,她隻能強自咬住臉頰邊的腮肉,好一會兒才輕聲道:“我才不會生爸爸的氣……”
“那就好,那就好……”林錦玉的手抖了抖,猶豫了好一會兒,才終於落在她的肩膀上,輕輕的拍了拍。
一旁的林禦看著兩個人的相處氣氛,眼神裏似乎在思索著什麽,心底裏的某個猜測更是呼之欲出。
看來……這個世界上,並不是隻有他一起這樣匪夷所思,又機緣巧合的事情。
好一會兒之後,林錦玉的情緒才稍稍平複,好像突然意識到了旁邊還有其他人,忙帶著歉意笑道:“年紀大了,人就有些愛想從前……小放從小被我慣壞了,阿禦你多多擔待。”
“嶽父說得那裏的話。”林禦淡淡的笑了笑,話音一轉,隱隱帶著幾分試探道:“小放好得很,以前恐怕也不過是藏拙罷了。直到娶了小放,我才知道她竟然還有十足的投資天分。”
林錦玉一怔,因為有些心神恍惚,竟然也沒有察覺到林禦的試探,隻笑了笑道:“她也不過就是胡亂玩兒,哪裏稱得上是什麽天分。阿禦你不要隻誇她,仔細她不自量力,尾巴翹上了天。”
然而不同於林錦玉現在的深思不屬,林放的心頭早在林禦提出問題的時候就忍不住重重的一跳。
聽著林錦玉的話,她忙掩飾的笑了笑,故作撒嬌:“哎呀,爸~”
“你看,還不許我說了……”林錦玉笑了起來,抬手點了點她的額頭:“我慣著你這麽多年,給你養成了現在的脾氣,阿禦已經不容易了,可不能讓他再把你給慣壞了。”
林放還想再說些什麽轉移話題,然而林禦卻並不給她機會。
他坐在沙發上,卻依舊脊背挺直,聞言隻含笑道:“嶽父實在是太謙虛了。小放投資《鳳魂路》的時候我原本不放心,還偷偷全程跟蹤,準備悄悄幫一幫她。”
“沒想到,我完全就是白費心思。小放不管是談判還是眼光,又或者是投資流程,完全都是雷厲風行,果斷適當,說她是個行家裏手,我都相信。”
林禦這話倒是沒有摻假。
林放好歹在三十年後,也是小有名氣的投資天才,眼光毒辣並且精通談判技巧。
這會兒回到現在,跟陸導談個電影的合作合同,頗有些大材小用。
對於第一次投資的人來說,確實是老練的有些過分了。
林放的臉色忍不住有些發白,不安的攥緊了拳頭,看了林禦一眼。
偏偏林禦麵上依舊是那副含笑的模樣,似乎真的就是隨口一問。
林錦玉的心裏,隱隱緊繃了一下。
不過,薑到底還是老的辣,他的臉上並沒有顯露出任何異樣,反倒帶著幾分驕傲和自豪似的笑了起來,道:“我一直寵這個丫頭,她從小在我身邊長大,三歲玩玩具的時候我就在旁邊辦公。”
“從小耳濡目染,就算不精通,也該學著點皮毛了。”
將林放的異樣,完全大包大攬,說成是因為一直以來的成長環境如此。
林禦深深的看了麵前的兩個父女一眼,沒有說話。
不說林放小時候正是林錦玉事業的拚搏期,到底有多少時間如他所說陪伴林放。
單單說林放處事時候的幹脆利落,真的是耳濡目染所能夠解釋的嗎?
不過他本就無意深究過多,聞言也不過是笑笑,肯定了幾分猜測之後,就不動聲色地轉移了話題。
林放和林錦玉都微微鬆了一口氣。
而這邊,林禦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也客套結束之後,轉而跟林錦玉商量起了關於婚禮的問題。
等到林放和林禦要離開的時候,天色儼然已經黑了下來。
用完晚餐之後,林錦玉送林放和林禦到了門口。
林放坐在輪椅上回過頭,驀地咬了咬唇,出聲道:“爸,我有話跟你說。”
頓了頓,又強調道:“單獨說。”
林錦玉一愣,心裏有了幾分預感,臉上的笑意頓時多了幾分僵硬:“這麽晚了,你這孩子……別任性,阿禦還等你呢……”
“用不了多久的。”林放堅定的握了握輪椅的把手,眼神裏卻帶上了幾分哀求:“就幾句話,好嗎?爸……”
林錦玉的心頭顫了顫,迎著女兒的目光,幾乎立刻就毫不猶豫的應了下來。
不過在聲音出口之前,他及時地咬住了舌尖,刹住了未出口的話。
他含著笑意,聲音裏卻隱隱的帶著幾分強硬:“小放,別鬧。有什麽事回去給我打電話也是可以的。”
已經是非常堅定的婉拒了。
林放的眼裏流露出幾分失望,握著輪椅的手慢慢的鬆開了。
她知道,林錦玉現在的態度,恐怕不管她今天怎麽樣堅持,他都不會鬆口跟她談一談了。
既然這樣,林放也不再繼續糾纏,隻輕輕地歎了一口氣:“那……爸爸,我等你聯係我。”
現在的林錦玉,如果是她主動打電話的話,很大的概率是他根本不會接電話。
偏偏林放又拿他無可奈何,隻能由著他自己處理,等待著他願意麵對她的那一天。
林錦玉的眼神微微顫了顫,像是極力壓抑著什麽。
最終他卻什麽都沒有說,隻是點了點頭,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低低的說了一句:“爸爸知道了,回去吧……”
林放跟林禦上了車,疲憊的閉上了眼睛。
她不自覺的放空了大腦,眼前似乎閃過了許多紛雜的畫麵,又似乎什麽都沒有想。
她覺得累,並且束手無策。
出乎意料的,在林家時候百般試探的林禦,在兩個人獨處的時候反倒沉默下來,一句話都沒有問,仿佛根本沒有察覺到任何的不對。
仿佛在林家時候那若有若無的試探,真的就隻是林放的錯覺。
不過不得不承認,他現在的安靜,讓她長舒了一口氣。
也讓她終於得以又一個安靜的空間,可以稍稍平複自己的心情,整理自己的思緒。
接下來的日子,對於林放來說倒顯得平淡了一些。
林禦的效率很快,既然決定了三個月後舉行婚禮,關於婚禮的一切就開始緊鑼密鼓的籌備起來。
新娘子當然不可能是坐在輪椅上完成婚禮的,林放也終於得以不被繼續懲罰,可以提前離開輪椅,並在月末的時候徹底恢複如初。
挑選婚紗,結婚的場地,布置婚禮現場,宴請賓客……等等等等,一大堆繁雜的事務擺在麵前。
雖然可以完全交給婚慶公司,但是畢竟是一生唯一一次的婚禮,林放還是忍不住想要親身參與進去,力求讓自己沒有遺憾。
而林禦也沒有像是其他直男一樣擺出隨便的姿態。
相反,即使他的工作很忙,他還是會在工作之餘,盡可能的給林放更多的參考意見,並且跟她商量婚禮的細節。
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
而就在兩個人為了婚禮忙的焦頭爛額的時候,新年也伴隨著一場紛紛揚揚的大雪,降臨了。
而在新年前的一個星期,林錦玉已經率先打來電話,告知他們過年準備去國外跟劉穎一起過年。
饒是林放聽到這個消息感覺到失落,卻還是隻能無可奈何的應了。
於是除夕這天,林禦帶著林放回到了林家老宅。
伴隨著年關的臨近,天氣一直略有些陰沉,到了除夕這天的中午,開始有浩浩蕩蕩的鵝毛大雪飄落下來。
林放下車的時候,路上的雪已經落了不薄的一層。
灰暗的天空下麵,一層層紛擾厚重的雪幕在天地間飄灑,模糊了麵前的視線。
林家老宅占地麵積極廣,整個的籠罩在一片燈火通明之中,卻並沒有多少暖意,反倒像是冰原上雪妖幻化出來的城堡,在一片溫暖的假象中,睜開了冷冰冰的猙獰巨口。
等待著捕獵。
林放的心頭微微一緊,莫名就覺得全身的血液泛著淩淩的冷銳,幾乎刺破她的皮膚,迸射而出。
就在她心神恍惚的時候,一個溫暖的手掌倏然將她不自覺微微發顫的指尖包裹在了自己的掌心裏。
融融的暖意順著之間彌漫開來,奔向四肢百骸,倏然為她帶來無盡的勇氣。
順著相連的手掌看過去,映入眼簾的是顏色深沉的厚重羊毛外套,在這樣短的時間內,已經飄落上了一層層的雪花。
再向上,在淺灰色的圍巾包裹的修長脖頸上方,男人冷峻冰冷的側靨,透著一股子仿佛歲月沉澱而來的,風雨不驚的冷靜。
林放的心靜了靜,抿了抿嘴唇,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