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七章侍疾(三)
“還是大姐有手段,將那丫頭製的服服帖帖。”是方氏的聲音。
荀卿染因此停住了腳步。
“什麽手段不手段的。”齊二夫人故作不以為然,聲音中卻透著些許得意,“二妹,如今你親眼看到了,也該放心了吧。答應你的事,我一定會做到。”
“我當然信得過大姐。不過,就這樣,得多少時候才能搓摩死她。”
“不是和你說過了嗎,這件事急不得。她如今正得寵,總要找機會,做的人不知鬼不覺才好。”
“我和蘭兒就全靠大姐了。”
聽得有腳步聲朝門口走來,荀卿染忙轉身,從堂屋退了出去,一直出了後門口,出了月亮門,又從角門出了祈年堂。
荀卿染這才停下來,確是微微有些發怔。齊二夫人和方氏嘴裏的她是誰?荀卿染問自己,反複琢磨兩個人的對話,想要自欺欺人也是不能夠了。那兩個人嘴裏的她說的就是她荀卿染。
難道她還做的不夠好?她來伺候齊二夫人,是真心實意的。即便懷疑齊二夫人這病有些蹊蹺,隻怕是三分裝成了十分,但她還是將齊二夫人當成生了病的長輩在對待。她是真心要討好齊二夫人,期望兩個人能夠好好相處。兩世為人,她所受的教育都是尊老愛幼。有的人年紀大了,脾氣就會變的怪異,這樣的多哄哄也就是了。她從未將齊二夫人當作敵人。
可是齊二夫人為什麽要她死?為什麽方氏要她死?就算婆媳是天敵,可也不需要你死我活。齊二夫人要擺出婆婆的款來拿捏她,她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配合,就當哄著齊二夫人玩了。她甚至可以理解方氏看不得她好。
但是要她的命,又何至於那。她的死會給方氏和齊二夫人帶來什麽好處?這件事情說出去,估計也沒有人會相信。
荀卿染百思不得其解,又細細回味方才聽到的隻言片語。有個念頭一閃而過,不過那也太不切實際,而且荒唐可笑。荀卿染搖搖頭,將那個念頭甩出腦海。
荀卿染平複了一下呼吸。齊二夫人還算有幾分明白,知道暫時動不得她。荀卿染又回想起齊二夫人說話中氣十足,哪裏像她在場時那樣有氣無力。
期望人心都是肉長的,孝順討好齊二夫人,這條路是行不通了。她也不是真能夠忍受別人虐待的。那就換個法子。
這時麥芽扯著那小丫頭走過來。
“奶奶,這丫頭叫鯉魚,是祈年堂打雜的三等丫頭。婢子問了她半天,她隻說是在那閑逛,並沒看見奶奶,所以才失禮了。”
荀卿染低頭打量了跪在地上的這個叫鯉魚的小丫頭。這丫頭明明是見了她,才急著就要往屋裏跑,然後又有沈良家的帶著些丫頭婆子隻在後房門處,堂屋中本該有人伺候,卻沒人,隻有彩蝶在對門,那樣子,似乎是看著門,通風報信的。再想想方氏和齊二夫人的對話,她心裏有了大致的猜測。
鯉魚是在這裏望風的,卻因為打盹,沒有及時看到她來,又被她抓住,因此沒能回去報信。她才能暢通無阻地往裏走,至於沈良家的和彩蝶為什麽會那麽做,她暫時放到一邊。
荀卿染從荷包裏取出一小塊碎銀子給了那丫頭。
“這次我隻當沒看見你,你該做什麽就做什麽,至於該怎麽說話,看你也不是個傻的,應該知道輕重。”
荀卿染讓麥芽放了鯉魚。
鯉魚忙磕了個頭,站起來,跑進院子裏。鯉魚當然不傻,她沒有及時通風報訊,讓荀卿染走了進去,如果她說出去,少不得要受責罰。現在荀卿染放她一馬,還賞了她一塊銀子,她當然把嘴巴閉的緊緊的。
荀卿染又對寶珠吩咐了幾句,略等了一會,才帶著麥芽慢慢地繞到祈年堂的正門。上房門口並沒有人,隻有張嬤嬤帶了幾個丫頭婆子站在廊下。
見荀卿染來了,張嬤嬤陪笑著迎上來,故意抬高了聲音,“四奶奶來了,奴才給四奶奶請安。”
荀卿染邁步進了上房。堂屋內,彩蝶站在齊二夫人臥房門口,見了荀卿染,也是屈膝行禮,請荀卿染進了臥房。
齊二夫人斜倚在床上,又是一副病懨懨的神態。
“……大姐可要保重身子。”方氏拿帕子抹著眼角,握著齊二夫人的手勸慰著。
“年紀大了,身體就不中用了。這家裏的事,多虧了我這媳婦。我還得多謝二妹你,養了這麽好的女孩給我做媳婦。”齊二夫人虛弱地說道。
荀卿染忙上前來給兩人見禮。
“卿染啊,我原還怕在家裏太嬌慣了你,做了媳婦就要人操心。方才你婆婆不住口的誇你,我才放心了。不枉我養了你一場,又給了你姨媽做媳婦。你要好生伺候你婆婆,莫有半點違逆,才是孝順的孩子。”方氏也換上了一副慈祥的笑臉。
若不是方才無意間聽到這姐妹兩人的話,荀卿染此時一定覺得暖心。好吧,這話就假了,方氏的誇獎和齊二夫人的誇獎一樣,在荀卿染耳中,那就是警鈴。
荀卿染柔順地點頭,隻說一切都是她做媳婦的本份。
“太太的氣色好了許多,想必再吃一劑藥就能痊愈了。”荀卿染仔細打量了齊二夫人的臉色,喜道。
方氏臉色一變。
齊二夫人按著胸口,咳嗽了幾聲。
“是你照顧我十分盡心,隻是,這身子卻越發有些沉重了。”齊二夫人道。
“你婆婆怕你擔心,在你麵前忍耐著。方才咳嗽了半晌,讓人擔心的很。”方氏道。
荀卿染慌亂起來,“這可如何是好,原來太太病的更加嚴重,怎地不告訴我。來人啊,快去請太醫。”
荀卿染吩咐人請太醫來。
齊二夫人轉過來安慰荀卿染,讓她不用著急,“我還熬得過,不用如此麻煩。”
方氏已經坐了半天,該說的都說的,看到的事情也讓她滿意,就起身告辭,帶著荀淑蘭走了。
送走方氏,外麵有人來稟報,說是太醫來了。
齊二夫人擺手,說是不用費事。隻是荀卿染十分堅持,齊二夫人方才話說的太滿,也就不能拒絕。
寶珠領著陸太醫走了進來,又給齊二夫人診脈。
這次荀卿染隻在屏風後回避了。陸太醫診完脈也沒說什麽,就由寶珠帶著出去寫方子。
一會工夫,方子寫了出來,荀卿染要親自過目。不過都是些平和無害又有補益的藥,荀卿染心中對齊二夫人的“病情”更有了底。
荀卿染將方子交給寶珠,讓她交給陸太醫。
“我們四奶奶說這方子和昨天的方子並無差別,太太的病卻重了。還請先生重新擬方。”寶珠對陸太醫道。
那陸太醫略作思索,果然又擬了一個方子。荀卿染依舊看了,見方子裏還是些平和無害的藥,卻增減了幾味,增加的一味中就有黃連,份量拿捏的也恰到好處。
“奶奶,依著您的吩咐,鼻子偷空和陸太醫說的,良藥苦口利於病,陸太醫就開了這個方子。”
荀卿染拿著方子想了想,這事情進展比她想的還順利。因此不由想到府裏這請平安脈太醫的更替。原來那位姓胡,卻因為故鄉有事,告老還鄉了,才換了這陸太醫來,也是和府裏極熟的。荀卿染因為胡太醫作梗,不得不往楊府走了一趟,因此胡太醫走了,她隻有高興的,後來這陸太醫每次來,待人極為恭謹,診脈也準,荀卿染更對陸太醫有了很好的印象。
陸太醫這方子很和荀卿染的意,便讓人送走了陸太醫,飛快地配了藥回來。荀卿染又親自在廊下熬好了藥,滿滿一大碗,端了來給齊二夫人。
齊二夫人喝了一口,臉色頓時就黑了,推開藥碗。
“換了方子了?”齊二夫人問。
荀卿染點頭,“太太吃了那幾劑藥,病沒有好,反而重了。如何還能再吃,太醫給太太診了脈,就說換一個方子。”
齊二夫人道,“還是用原來的方子,你去熬了藥來。”
荀卿染陪笑,“太太,這人病了,要用什麽藥,從來都是聽郎中的。太太莫不是嫌這藥不好喝,我這裏準備了很多蜜餞。”
荀卿染又說笑話哄著齊二夫人,就像哄任性不愛吃藥的小孩子一樣。
齊二夫人畢竟是大家出身,在媳婦麵前,總不能說怕苦而不喝藥,就想著拖一拖,等荀卿染走開,倒掉碗裏的藥。
但是荀卿染卻不給她這個機會,一直守在旁邊,卻也不勉強齊二夫人喝藥。
等到藥涼了,齊二夫人鬆了口氣,“這藥涼了,倒掉吧,少吃一劑也沒什麽。”
荀卿染聽話地出門將藥倒掉,卻又燃起炭爐,又熬了滿滿一碗來。
這祈年堂的丫頭婆子,還有別的院子裏來回事的丫頭婆子,眼中看到的是,齊二夫人病重,卻不肯吃藥,反複折騰荀卿染。荀卿染卻任勞任怨,沒有一絲抱怨,甚至連不滿的情緒都沒有,一碗涼了就再去熬一碗。那熬藥的爐子一直燃著。
如此幾次,齊二夫人無法,隻得捏著鼻子將藥喝了。因為藥實在太苦,齊二夫人忍不住對荀卿染發了脾氣,荀卿染恭順地任齊二夫人斥責,並無半點怨怒,還讓人專門去買了好多種蜜餞,服侍齊二夫人吃了。
到了晚間,荀卿染依舊在齊二夫人屋子中值夜。這一夜,與昨夜很像,卻又有許多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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