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卿染看的很清楚,小孩的嘴角有沒擦幹的血跡,臉上有淚痕,可在看到她之後,卻拚命忍住眼淚。那雙含淚的眼裏的表情,荀卿染形容不出,隻覺得心痛不已。
這些天,荀卿染對荀府也有了些了解。在這個府裏,被稱為小少爺,卻私下裏會被這樣對待的小男孩,必定是她的那個同母弟弟,荀君暉。
荀卿染不敢說自己是個百分百的正義人士,但成年人虐待小孩子,是她的一片逆鱗。這種事在她眼前發生,她不能當沒看到,何況這個孩子還是她這身體的弟弟。
“住手!”荀卿染從灌木叢後站出來,叫那女人住手。
婆子一愣,手鬆了一下,等看清楚說話的是誰,也不給荀卿染行禮,反而大咧咧地叉腰,撇了撇嘴道:“我當是誰,原來是咱們三姑娘。看這樣子,是活過來了。”
這婆子的態度和語氣,根本就沒把荀卿染當成主子看待,荀卿染並不意外。
“你既然是他奶娘,就該好好照顧他。這樣糟踐一個小孩子,你還有沒點人性?你方才打他,故意把飯倒在沙地上,讓他吃,我都看見了……”不得不說,荀卿染還不習慣拿主子奴才的身份說事。
那婆子冷笑了一聲。
“三姑娘這是要告訴去?那就快去,看太太是信你,還是信我。你識相點走開,不然我連你一起教訓了,保不準太太還誇我忠心,給我賞錢。”
婆子有恃無恐,很顯然人家上麵有人。
荀卿染有著二十幾年的閱曆,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因此她不再說話,低下頭,裝作要離開。荀君暉的眼睛在荀卿染出現的時候,亮了一下,現在又暗淡下去。
婆子見荀卿染垂頭喪氣,覺得占了上風,十分得意,就又轉身去訓斥荀君暉。
荀卿染早瞄見旁邊地上放著個木盆,裏麵有捶打衣服的棒槌。一見這婆子不再注意她,就抄起棒槌,兩手握緊,照著那婆子的膝蓋,用盡全身力氣,打了下去。
那婆子身材笨重,這下猝不及防,關節又是人的脆弱之處,一下子就被打趴在地。她沒想到荀卿染會打她,而且一出手就這樣狠。她先是一愣,卻不害怕,回過神來就開口大罵姐弟兩個,還張著手要爬起來,嘴裏威脅要將荀卿染如何如何。
荀卿染一得手,哪裏會給婆子喘息的機會。她知道自己人小力弱,也就不留手,揮舞棒槌,專撿人身上脆弱怕疼的地方狠打。那婆子呼天喊地,卻沒喚來人。這院子本就僻靜,而且婆子要折磨荀君暉,不好讓人瞧見,所以早把院子裏的人打發的遠遠的。
荀卿染看婆子一時不能再反抗,就停下手,歇口氣。
一邊的荀君暉已經看的呆了,滿臉的不敢置信。
“小鬼,記住,做人要有骨氣,誰欺負了你,你就要打回去。要打,就要狠狠地打,打到她見到你就怕,再不敢招惹你為止。”荀卿染一邊喘氣,一邊教導這個被虐兒童。
小君暉轉身跑開,荀卿染以為他是怕了,有些皺眉,卻見他從花壇邊費力地抱了塊大石來,就要往那婆子身上砸。荀卿染乍舌,這孩子怨氣不小,看來是被虐待的狠了。她不想弄出人命,忙搶過石塊,把棒槌交給小男孩。
“小鬼,我看好你,夠狠。不過,可不要隨便弄出人命來。諾,用這個。”
小男孩接過棒槌,那婆子正顫顫巍巍要爬起來,惡狠狠地瞪著小男孩。積威之下,小男孩有些瑟縮。荀卿染明白,他是還怕那婆子,便扶著他的手,朝婆子支撐身子的胳膊肘打了下去。婆子吃疼不過,慘呼出聲,又趴在地上。小男孩打了一下,就不再用人幫,照著婆子的臉劈劈啪啪打了起來。
“看你還敢不敢打我,拿碳燙我,不給我飯吃,晚上不讓我睡覺,給你洗臭腳丫子……”
小男孩隻撿了婆子的臉打,一邊打一邊嘴裏不停的數落婆子的虐待罪行。
這婆子哪裏吃過這樣的虧,一開始還強嘴,慢慢吃疼不過,嘴上就軟下來。
“你要向他求饒,他若答應,我們才停手。”荀卿染要婆子向荀君暉告饒。
婆子本是欺軟怕硬,外強中幹的貨,聽了荀卿染的話,果真求告起來。
小君暉也累的氣喘籲籲,卻不肯停手。婆子蜷在地上,嘴裏不住告饒,因為一口牙幾乎全被打掉了,說話漏風,十分可笑。小君暉臉上陰鬱的神情不見了,大眼睛直冒光。
院外有腳步聲趕過來,荀卿染便讓小男孩住了手,拉了他的從旁邊角門出了院子。
荀卿染憑著這些天來獲得的信息,讓小男孩引路,兩人跑到了書房。荀大老爺正在和三老爺喝茶聊天。荀卿染讓荀君暉露出身上的傷痕,述說那奶娘如何虐待。
荀君暉身上傷痕新舊交替,竟然還有燙傷。荀三老爺震驚,荀大老爺震怒,方氏聞訊趕來。
方氏看了荀君暉的傷痕,掏出帕子抹了抹眼睛,哭道:“我的兒,真真心疼死我了。那些黑心的種子這麽欺負你,你受苦,怎麽不來告訴我。”一邊叫丫頭,“拿最好的藥膏來,快給小少爺抹上。”又把荀君暉身邊的人都叫過來嗬斥,“喪了良心的奴才秧子,我就這麽個小兒子,一心指望他好。我事忙,千囑咐萬囑咐你們照顧他。吃穿用度都要最好的,隨便你們支錢支物。你們背著老爺和我,就這樣昧心欺主,通通打了板子攆出去。”
最後方氏跪下向荀大老爺請罪,“都是妾身無能,這一大家子,大大小小的事情,忙的什麽似地,隻知道把錢任由暉兒用,平時也常問他,缺少什麽,身邊人可有不妥,這孩子什麽也不說。妾身被蒙蔽至此,請老爺責罰。”
這麽說著,還怕人不信,讓管事的拿了賬本來。原來荀君暉的開銷單獨有一本帳,荀君暉身上穿戴的,確實都是最上一等的。他這帳上的開銷,竟和方氏的持平。荀大老爺看完,就說小孩子家,太過奢靡,要儉省等語。
方氏這一番做作,消了荀大老爺心中疑慮,一邊的三老爺皺眉沉思,默然不語。
奶媽自然是被攆出去了,下人們也都罰過了。這天傍晚,方氏備了酒菜,再次向荀大老爺請罪。席間特意隻讓她貼身的一個丫頭服侍,等酒到半酣,荀大老爺的眼睛隻圍著那丫頭高挺的胸脯打轉。方氏便笑著說:“這丫頭模樣粗笨,卻是妾身仔細調教的,還懂的伺候人。妾身事忙,總有照顧不到之處,老爺如果看著她還順眼,就讓她去伺候老爺……”
荀大老爺心花怒放,已經把日間的事忘在腦後。偏方氏心裏過意不去,又提起來,先自責,然後,就談起了人倫孝道。
“奶媽雖然不好,卻奶了他一場。有什麽事,隻告訴我,我自會處置。這兩個孩子卻不聲不響將奶媽打個半死,實在有違人倫,哪裏是咱們書香門第的少爺小姐該做的事。如果不早點管教,以後稍有不滿,就打打殺殺的,那才是家門不幸。”
荀大老爺覺得方氏賢惠,識大體,就任由她去管教,自己帶著丫頭回房了。
當晚,荀卿染姐弟被關進柴房思過。
因為方氏特意關照,姐弟倆被關在花園後牆角的柴房。那時已經是深秋,柴房內漆黑一片,外麵北風呼嘯,落葉樹枝被風吹到窗戶上,聲音十分瘮人。荀君暉單薄的小身子簌簌發抖。回想小孩身上斑駁的傷痕,荀卿染一陣心酸,一把將小君暉摟在懷裏。
“姐姐,咱們做錯了嗎?”荀君暉伏在荀卿染懷裏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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