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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蘭臉上放了一點微笑出來,沒一會兒又收住了。她整理了一下儀容,開始梳理一切該交代的:“放貸的事情我是知道的,蔣孟叟手裏有不少盜刻的章,所以他總是能把銀行當自家的後花園。至於我不說,大煙的挾製是一方麵的原因,另一方麵是我仔細分析過,銀行的監察部門裏麵一定有人長期地為他提供消息。還有,安福胡同我也去過的。但不能說蔣孟叟就是他們的人,他不屬於任何一方,隻是和許多人都保持著不同的交易。還有,像密斯宋這樣的小職員,如果不是因為私人的關係,她的圖章蔣孟叟是看不上的。南洋的橡膠廠,據我推測其實是隻針對何舜清的,而且應該早有預謀。因為我在安福俱樂部裏打小牌的時候,曾聽過他們議論孫阜老冥頑不靈。然後蔣孟叟就說,這種人自己不怕死,但未必就敢看著至親死。親人要為他斷送了什麽,家裏人一口一個唾沫,就能淹死他。現在回想起來,所有的話都串聯得起來。但為什麽現在密斯宋會卷進來,這就不能不去問一問,同樣依靠蔣孟叟在發財的佟寅生兄妹了。”
傅詠兮帶著這些消息走出財政部,中行的車子就停在門口,他們帶來的是一份鑒定書,可以從筆記上肯定,放貸合同上宋玉芳的簽名是偽造的。
這意味著宋玉芳的嫌疑首先被解除,可以恢複自由。
而何舜清即使也被證明是無辜,但因為浮出了新的案情,他即便不是嫌疑人,也要作為證人繼續留下來。
傅詠兮很想等宋玉芳出來,但她此刻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辦。
與沈蘭剛碰到麵的時候,通過紙條的傳遞,傅詠兮拿到了一個鑰匙,看大小應該是開抽屜鎖的。而沈蘭又暗示了,不能讓家裏人知道她眼下的情況。這就是堵死傅詠兮進入她臥房的一切借口,所以應該要回到銀行,去開她辦公室的抽屜。
此時天已蒙蒙亮,但還不到員工上班的時間。守衛對她盤問了許多,傅詠兮鎮定地抬出了張慶元做擋箭牌:“張總裁讓我配合銀行及財政部,負責安撫沈蘭,並引導她說出真相。你們也不是頭一天認識她,應該知道她最愛體麵了。現在關在那裏一夜不梳洗,她怎麽忍得了呢?所以,我想進去拿一點辦公室的日用品。”
“那不要太久,一會兒庫房的早晚班就該交接了,你一個不該出現的人在裏頭待太久,出了事誰頂缸呢?”
“五分鍾,一定出來。”傅詠兮道了謝,拔腿便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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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騰了一整天的宋玉芳終於被請出了財政部,但她不願即刻回去,而是質問江大海,憑什麽要把沈蘭帶進來。她始終相信,這個銀行裏再藏汙納垢,沈蘭也不可能是參與進去。
江大海把手插在兜裏,冷笑道:“可能你對同事的了解不夠清楚,她現在很配合我們的工作。稍後你也可以去問密斯傅,她也沒比你少待幾個小時,為的就是撬開沈蘭的嘴。”
宋玉芳沒見到她本人之前,是絕對無法接受這些的:“可是我……”
江大海也不願與之糾纏太久,便不耐煩道:“喂,你家裏可是在門口等很久了。”
如果是這樣,宋玉芳倒不好讓父母站在外頭吹冷風。這一年對他們來說實在太難了,兒子女兒輪番地被關起來錄口供,換誰都受不了。
果不其然,宋太太再一次倒在了臥榻上,來等的隻有宋子銘一人。
坐上了驢車,宋玉芳一度緊張起來,她甚至不敢呼吸,生怕父親又要老生常談地一說這些都是工作惹的事,又一說怎麽倒黴事總跟何舜清是連在一起的。
首先打破沉默的是宋子銘,他一如既往地繃著臉,言語間卻多了一些願與女兒商議的平和:“你們那邊也算半個衙門,派係鬥爭是難免的,像這類神仙打架小鬼遭殃的事情多冤呐。我以為你不妨就換家銀行做事吧,就單純地做做賬務,不要動不動就牽涉上財政部。”
宋玉芳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父親會用這樣的口吻,提一些緩和的意見。她把這話放在心上想了許久,才開腔道:“看來,是該考慮考慮辭職了。”
宋子銘點點頭,臉上甚至略為地顯出笑意來:“也不急,找好下家再去吧。你一個做慣了事情的人,猛然閑在家裏,該有多無趣呀。”
這麽好的氛圍,讓宋玉芳覺得飄飄然的。深埋於骨血之中的親緣關係,隻需要有人邁出一步,宋玉芳自然願意跨開大步,一路地跑到最親近的地方去。她便挪到宋子銘身邊,靠著他的背,幾乎就貼在他耳朵邊試探道:“爸,我要是告訴你,我有了想結婚的人……”
“隨你吧。”宋子銘答得很幹脆,甚至憨憨地笑了一下。
“謝謝,爸爸……”宋玉芳的表情卻僵住了,這翻天覆地的改變,使她開始懷疑這話裏的誠心了。難道今天父親喝了酒,到現在都沒有醒嗎?
想著想著,宋玉芳果然聳著鼻子,用力地嗅著。
“我挺認真的,也完全清醒。”宋子銘笑了兩聲,轉過臉去,十分鄭重地說道,“撲在我身上擋子彈的人,應該不會欺負我女兒。”
“這是什麽話?”宋玉芳完全不知道這嚇人一跳的說法是從何而來,急得緊緊攥住了父親的袖子。
宋子銘無比欣慰地拍了拍女兒的手,寬著她的心道:“如果你甚至不知道有這麽一個事情,那何秘書就更是值得托付的人了。倒是你母親,總愛迷信。她要覺得你們在一起總是三災八難的,就未必肯答應了。不過,我會想辦法的。”
天哪,宋子銘用了迷信這個詞,這可是跟封建並列的一句話。難道說,宋津方那鬼精靈的小動作果然有效驗?
這完全可說是意外之喜,有了父親的這番表態,宋玉芳暫時地把對沈蘭的牽掛都擱下了,安安心心地睡了一整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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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何舜清從財政部走出來的時候,已是次日正午。他摸著自己下顎的胡茬,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先去一趟宋宅。
“小玉昨晚休息得好嗎?”
“還沒起,屋裏也沒動靜,應該是睡得很沉。”
“那我能等著醒過來嗎?我想親眼看一看,她恢複得怎麽樣了,不然不放心呀。”
廊子上的對話傳到了窗戶裏頭去,宋玉芳的眼咕嚕嚕轉了幾下,費了好大的勁才把眼睛睜開,衝著外頭喊了一聲“王嬸”,表示自己醒了。
“她醒了,你在這兒等一下吧。”宋子銘請何舜清在堂屋裏坐下,自己則回屋去守著身體剛剛好轉的妻子。
宋玉芳洗了一把臉,特地用刨花水把頭發梳得筆挺,這才去見了何舜清。
“我連累你了。”何舜清帶著擔憂和歉意,一起神便如是說道。
宋玉芳抿著甜甜的笑容搖了搖頭,回身將門關上了,然後忽然地提出:“我們結婚吧,我爸爸答應了。”
“什麽?你是說,你是在說……結婚?”何舜清一聽這話,眼前好像蹦著無數的星子,一時不知如何回答。就連臉上的笑肌都是慢了好了幾拍,好像完全不受自己的情緒所控。巨大的驚喜過後,他又開始猶豫了,這種大起大落之下產生的衝動,會是好事嗎?
“我覺得這是個不錯的時機,既能去做我們早有共識的事,我也能以這個理由辭職。”宋玉芳說著,臉上的笑意慢慢變淡了,“你我都不是抱著混飯吃的目的才到銀行來的,正因為這樣,我們是不該待在同一家銀行的。這種關係會成為外人攻擊我們的軟肋,而受多了攻擊之後,我們之間的關係很可能也會起變化的。於公於私,都是一個大大的隱患。我以為不是什麽困難都值得用正麵迎擊這種最費力的方式來解決,至少這件事絕對不是。”
何舜清不知該如何表達自己的感激,雙手搭在她的肩上,溫柔地解釋道:“我想過這個解決方式,可我不敢說出口,我怕你會懷疑我的誠意。而且,你那麽喜歡工作,又那麽拚命地……其實,不用打聽就知道,若不是最近銀行裏一片混亂,你的練習期滿了,應該會得到一個不錯的正式職務。”
宋玉芳卻一點不為這個可惜,甚至對於辭職一事表現得很期待:“因為我特別的努力,我早就給自己預定了一個特別棒的職務。我想,現在正是我需要為自己的將來付出更多努力的時候了。”
何舜清不明白她說的是什麽意思,一時笑起來一時又搖著頭表示困惑。
宋玉芳興奮地打了一下響指,把謎底揭出來道:“因為,中國的婦女不僅要擁有自己的儲蓄櫃台,還應該有自己的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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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拿著文件回到家裏的傅詠兮,根本沒有休息,而是打開了屬於沈蘭的一個小冊子。裏麵清楚地記著關於蔣孟叟的種種行徑,除了一直在串通內部人員,倒賣抵債物品獲利,還詳細記述了路政司在修路過程中,怎樣謊報成本,騙去高額築路費,又借官辦轉運公司偷運軍火甚至是大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