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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像佟寅生這種帶有頑固偏見的人,是不會真心聽勸的。越是向他施壓,越可能造成的後果是,在工作中變著法地繼續整治宋玉芳。除非佟寅生一流的人都離開銀行,否則就不可能消停。但是就這個條件來說,哪怕何舜清使勁渾身解數也未必能達成。
既然如此,宋玉芳自然是希望何舜清隻推進業務改革即可,也免得日後還要被佟寅生清算。
於是,宋玉芳便努力地要把話題引開:“本來,我們幾個人把希望寄托在盧克斯身上……畢竟他是英國人,思想更開明,應當會認同這個改良方案才是。可惜了,我後來才知道為他入職一事,行裏已經鬧得暗流湧動了。隻怕,包括他在內的許多人,都無暇顧及這種經營小事了。”
沒想到,這樣一句話,更加地引起了何舜清的怒火:“小事?可真是諷刺啊!爭權奪利才是首要的,關乎未來發展的經營計劃,卻反而成了小事。要不怎麽不管是政治還是經濟,我們國家都是任人魚肉呢?還不是自己不爭氣!但凡把心放在正道上,也不至於捧著大把的鈔票去求助一個隻想在我們國家掙快錢的外邦人。”
宋玉芳忽然有一種很強烈的無力感。因為兩個人立場的不同,所以自己總是說多錯多,越想安慰越適得其反。也隻好一臉訕訕地道:“這個其實……別急,總會有轉圜的法子,慢慢想就是了。”
何舜清雖然氣憤,但顯然不會是衝著她。見她這副樣子,心裏有些不過意,也感到有趣,噗嗤一下笑道:“你這樣子,用北京話怎麽說來著,拍老腔是嗎?”
宋玉芳則低著頭,赧然道:“讓你見笑了。”
何舜清感到話有些多了,也扯遠了。便坐正了身子,清清嗓子,這才道:“言歸正傳吧,我們來談談你的提議。對於你的構想,我是充分讚成的。”
這是進包廂起,宋玉芳聽到的最為振奮的話。眸子裏竟有淚光不爭氣地閃了幾下,更加地豎起耳朵往下去聽。
“並且我以為曆史趨勢總是向前的。婦女要出門謀生,積累下來的財產,那不就是我們的廣闊天地了嘛。隻是,既然你提過此事,最終卻不了了之,未免以後你的處境變得尷尬,我想把這個提案徹底地據為己有。”談到這個,何舜清很擔心宋玉芳會不理解,甚至是誤會其用意,努力地解釋著自己的出發點,“我想,由我去跟孫老談,然後以總處的名義發一份正式文書,讓分行去落實此事。雖然這件事的功勞隻能跟前幾次一樣,在心裏謝過你。可是,這樣做並不是我個人貪功,而是怕你以後日子不好過。不管是什麽原因促使你直接來找我商量的,都屬於很嚴重的越級行為,已經違法了銀行的內部規定。”
看何舜清的表情,似乎很在意宋玉芳的想法。不過,他大概沒想到,這話恰好地解決宋玉芳心裏的顧慮。心裏一鬆快,她便搖著頭,愉快地笑起來:“我自然知道好歹的。其實能這樣,是最好不過的。你就是不提醒我,我心裏也在害怕呢。要不是因為此事不合程序,我頭一天就來找你說豈不便宜?何苦挨了一個多禮拜,才偷偷摸摸地寄信呢。這方麵,何秘書不必擔心我想不通。所以,咱們還是別見外了。眼下呢,我和我的幾個女朋友,最想要的就是能有機會真正地上手工作,而不是當個擺設。隻要這事兒能成,我是一概都不計較的。”
如此聊下來,何舜清的心理負擔也稍稍小了些。他歉意地表示,幾次三番都要委屈宋玉芳實在很說不過去:“按說,我真是已經欠你很多情了。我也不是當著你才這麽說的,那些事我都記著呢,總想著要報答你一些。可是,我怎樣去報答呢,請你吃飯、看電影,恐怕都是空頭支票,我真沒那工夫。在工作上幫你吧,往大了說是徇私,往小了說,其實我人緣真不怎麽樣,不來管你才是最大的幫忙呢。”言罷,無奈而自嘲地笑了起來。
宋玉芳抬眸看著他煞為認真的眼神,心裏那一點點疙瘩早就放開了。不合理又怎樣,委屈又怎樣,萬事開頭難,哪有一下子就占盡好事的呢。
更何況是這樣一個還未完全接受平等思想的世道,能往前走一步便算一步吧。咬緊牙關走上一輩子,大概也就成功了。
因此,她還反過來寬慰著何舜清:“隻要女子儲蓄專櫃的事兒能辦成,您就算幫了我一個頂大的忙了。我還要請你吃飯、看電影,好好地謝謝你呢。”
講妥了利弊關係,何舜清顯然也輕鬆了不少。尤其是望著宋玉芳那雙難掩興奮的眸子,亮得好像星辰一般,也就跟著爽朗地笑起來了。又打趣地向她說道:“那就這麽說定了。”
“啊?”宋玉芳不曾想過他會答應,也甚少看見他開玩笑的樣子,不由地愣了一下子。
“說笑的。”何舜清倒是越發開朗起來,“你的工作才剛穩定,我就來蹭你的吃喝,那也太不像話了。我隻是在檢討自己,方才直接說吃飯、看電影都沒空,是不是太不禮貌了。你對我甚至是對銀行都很特殊,不該拿你去比那些旁的應酬,更不該推三阻四的。所以,那話我得收回。等咱們這一陣的工作穩定下來了,萬萬請你賞光啊。”
宋玉芳這才會意地微微一笑,道:“我的忙隻有一陣兒,何秘書就不同了。”
何舜清抿了一口咖啡,唇角往下拉了拉,很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這話,我認為不對。不管是誰,工作不都是一陣一陣地忙過去的嘛。總是這樣推脫,那麽這輩子大概都不用交際了。”
宋玉芳也不再推辭,點著頭向他一笑。
兩個人複又談了談對於新業務的看法,聊著聊著,話題就延伸得有些遠了。
最後,何舜清望著腕上的手表,不無遺憾地說道:“我在北京不要說親人了,朋友也沒幾個。各自又都有各自的事業,鮮少有機會相聚。像今天這樣暢談,實屬難得,我竟然都有些舍不得說再會了。”
宋玉芳臉上不由地一熱,這話如果不是從一個進步青年的口中說出來,意義是很不一般的。
起初,她有些誤會,可又不好意思誤會太久,隻得強裝鎮定地笑了一笑。
但她並不知道的是,這位進步青年說完此話,連他自己都有一瞬的迷惑,分不清究竟該以哪種心態繼續談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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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三日,佟寅生就把四個女孩子叫過去談話了:“你們走運了,總處要求我們效仿西方的辦法,多多地吸納女客戶。”說時,將蓋著總處大印的文件往桌上一拋,冷笑道,“宋玉芳,你不是很想要辦女子專櫃嘛,這回大概能如願了。”
宋玉芳抿著淡淡的笑,尷尬地把頭低著。她早就知道這事能成,也早就知道佟寅生不會給好臉色,因此對眼下的處境一點都不意外。
另外三人則有一種天降喜事的感覺,齊聲道:“那太好了!”
“不過我還是覺得,這個辦法為時過早。中國的婦女連工作意識都還很缺乏,這方麵的需求就更……”佟寅生下意識地抖起了腿,手抱著後脖子,打了個哈欠。
他的疲憊或許是因為過於豐富的業餘生活,也或許隻是單純地沒將此事放在眼裏。
宋玉芳向著自己的同伴望了望,然後一臉堅定地看住佟寅生,回道:“我們會努力的,爭取讓更多的婦女知道財產也能用科學的辦法來管理。”
“我不喜歡空話。”佟寅生不屑地一挑眉,心裏忽然地起了個壞主意,便瞅著宋玉芳陰鷙地一笑,“既然你那麽有信心,明天起,就出門拉客戶去吧。”
這樣肆無忌憚地挑釁,任誰都知道是個陷阱。
佟寅生自己也顧慮這個決定的意圖太露骨了,因就假模假式地擺出一副講道理的樣子來:“櫃台隻有一個,你們四個人也不能同時坐上去。況且我想,要爭取那些保守的女客戶,等她們自己開化,得等到什麽時候去?這也太被動了,主動上門才是正經。”
傅詠兮就站了出來,想說句公道話:“可她一個女孩子……”
“誰說她是一個人?”佟寅生早就有了主意,衝著冷秋月一挑眉,以命令的口吻道,“密斯冷,你就跟著她一組,在外也有個照應。”
宋玉芳則認為佟寅生當著櫃台所有人的麵,才嘲笑過女子儲蓄的辦法行不通,就被總處的一紙公文鬧了個沒臉,想是很難下台了。與其總是這樣鬥法,不如就讓他扳回一點麵子算了。
更何況如今民國也算是正式向著文明社會在進步了,難道還容不得一個謀生的女子在外奔走?
因就趕緊答應了下來:“怎樣都好,我沒意見。”
傅詠兮本欲再出頭的,卻被她一把攔住了。
佟寅生又再次接言道:“除了女子儲蓄專櫃,我們還要籌備一個私密櫃台。不同於貴賓專用的概念,這個私密櫃台主要麵向一部分認為在大廳辦事不方便的普通儲戶,定名‘特殊業務辦公室’。這樣兩件極重要的創新業務,完全地交給你們四位女士,我總不算是歧視你們了吧?”他向著四人望了一圈,複又冷眼對著一直不服分配的傅詠兮,“別以為我是故意在折騰誰,你和密斯沈也不能閑著。一個負責女子專櫃,一個負責裏頭的私密專櫃,人員的配置剛剛好。我們也是考慮到有不少的婦女一輩子連垂花門都不肯出,光設專用櫃台有什麽用,總要派一名女職員承辦上門業務才能保證不虧本。密斯傅若還有那麽大意見,不如你去替密斯宋和密斯冷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