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至秋季的鹿土城顯得更是荒涼,跟京城繁華似錦的景象自是截然不同。
城門口的一株老梧桐還未等到深秋來臨,已經開始有片片黃葉落下,顯得這邊陲小鎮更是蕭條荒涼之極。城中的過往行人,由於常年被風沙、貧窮所侵蝕,臉色都顯得粗糙而枯黃,正如同城門口飄零的黃葉一般。
“好氣派的商隊!”
也不知道是誰說了一聲,人們紛紛往城外的荒漠望去。
果然,隨著一聲聲“嘶~嘶~”地馬叫,一個長長的馬隊正向鹿土城而來。
人們不禁奇怪,有誰會到這荒涼的土城來做生意呢?
楊戕此刻跟桓齊並排走在馬隊前列,桓齊忍不住歎道:“果真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想不到天下間居然還有如此荒涼之地。京城果真是浮華虛象,這也難怪天下會難以太平了。”
楊戕點頭道:“是啊。如今之勢,若要強國,就得先富民啊。這天下的百姓若是俱處於水深火熱之中,不要說是強國了,隻怕沒有外敵,這天下自己都會亂起來。”
舒茹從馬車裏麵伸出頭來,笑道:“將軍此次乃是回鄉完婚,何必急著來談論這些國家大事呢?還是先辦理好將軍的私事罷。”
舒茹說著,又看了看旁邊打盹的鳳凰。她實在是不明白,為何這個大鳥竟然不喜歡飛翔,偏偏喜歡跟她一起呆在馬車之中。
桓齊笑道:“舒姑娘說得是,如今楊兄的婚事才算得上正事了。”
楊戕道:“這些時日,實在是麻煩桓兄你了。待我選定了吉日,定要好好敬你幾杯。”
桓齊笑道:“那時候我豈能放過楊兄你呢?非得讓你醉著進洞房不可。”
一群人浩浩蕩蕩地向鹿土城而去。
當然,這群衣著華麗,似乎來頭不小的人自然引起了城中百姓的注意,對著他們的馬隊指指點點,議論著什麽。
出了城後,楊戕心中升起了一種久違的感覺,迫不及待催動座下的“玉蹄朱龍”,向著家鄉疾奔而去。
桓齊笑著看了看他身後的那十個隨從,追著楊戕的方向而去。
那十個隨從,仍然是那一副古井不波的表情,但是神情之中卻始終讓人覺得有什麽玄虛。
然而,就當楊戕剛至村口山坳的峽穀處,楊戕忽然敏銳地聞到了風中的血腥味道。
那絕對是人血的味道!楊戕久經沙場,加上嗅覺超常,自然輕易地分辨了出來。他心中猛地一顫,一股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一夾馬肚,猛地向村裏衝了進去。
天!怎麽會這樣了?
觸目所見,竟然全是一副血腥場麵。村中明顯是一幅被血腥屠戮後的場景,有的房屋甚至已經被燒得漆黑一片,隻剩下垮塌的斷壁,碎裂的瓦片……而村中的這七八十位百姓,更是無論男女老幼,統統被人斬殺殆盡。楊戕心頭一緊,也顧不得查探周圍的情況了,直接往李真家中而去。
其實這已經算不得上什麽家了,隻是一堆殘破的瓦礫、牆埂而已。
楊戕飛身下馬,衝進了屋中。
李真的家也終於沒能從這場災難中幸免於難。楊戕瘋狂地翻著屋內的東西,雖然他希望李洪、李真兩凶妹能平安逃脫,但是他卻在屋裏麵找到了兩具焦黑的屍體,楊戕幾乎一眼就看出了這兩具屍體正是李洪、李真兩兄妹。
二十年的相處,縱然兩人此刻已經化為焦碳,楊戕也能肯定必是他們兄妹。
“啊!~”
楊戕狂吼一聲,虎目通紅,熱淚奔湧而下。
原本以為一場喜事,竟然瞬間化為了喪事。
舒茹等人聽見楊戕那響動天地的悲吼聲,都連忙趕了過去,看見這慘痛的一幕,誰都無法都不能再說一句話,心中充斥無盡的悲傷。
日色漸漸由東轉西,已經到了黃昏。
楊戕一直呆呆地跪在那裏,一動不動,如同夕陽之下的一尊雕塑。
在一旁的桓齊對舒茹說道:“去勸說一下楊兄吧,事情已經弄到如此地步,空自傷心也不是辦法啊。”
舒茹點了點頭,輕移步子走了過去,蹲在楊戕旁邊,說道:“將軍。節哀吧,如今夫人既然已經去了,你就讓她入土為安吧,至於其它的事情,我們再從長計議吧。”
楊戕仍然是一動不動地定在那裏,隻是淡淡地說道:“舒茹你到馬車上去歇息去吧,再讓我靜靜地在這裏陪真兒一會兒。”
舒茹見無法勸得動楊戕,隻得悄然地回到了馬車中。
鳳凰對舒茹道:“丫頭,我看我們還是早點離開這裏吧,我怎麽聞到了一股死亡的味道呢?哎,這味道真是讓我厭煩。算了,我還是出去透透氣,現在聞到死人的味道,真讓我想倒胃口。”
舒茹道:“這裏死了這麽多人,怎麽會沒有死人味道呢?哎,誰知道將軍一回鄉,竟然會遇到這樣的場麵,老天爺真是太殘忍了。”
鳳凰道:“事情都到了這一步了,誰也無法挽救了。我隻是擔心楊戕,他……哎。”
舒茹道:“你是擔心將軍會尋仇麽?也難怪,如此大仇,他又豈能不報!”
鳳凰自言自語道:“他若要報仇倒也罷了,可不要因為仇恨變成一個怪物就好了……”
“怪物?你說什麽怪物?”
舒茹不解地問道。但是鳳凰這刻卻悄悄溜出去透氣去了。
※※※
夜晚的時候,天又忽然下起雨來了,鳳凰似乎早知道會下雨,恰當時機地又鑽進了馬車車廂。
雨越下越大,打得馬車蓬“嗒嗒~”直響。
舒茹擔心楊戕身體受不了,又欲出馬車去勸說他,卻聽見鳳凰道:“丫頭,這麽大的雨,你出去的話,恐怕他不會有事,你反而倒給雨淋壞了,以楊戕如今的功力,怎麽可能讓病害入體。”
舒茹望著雨中楊戕的背影,說道:“但是他……”
冰冷、迅疾的雨點不住地打在楊戕的身上,但是他卻渾然不覺,滔天的恨意夥同怒火在體內熊熊燃燒,縱然是再大的雨,也無法將之澆熄。
楊戕恨這老天,恨這狠毒的凶手,同時也恨自己。
楊戕覺得若不是因為他,仇人怎麽會找上李真他們,更不可能會如此狠毒地滅掉整個村子的人。仇人是誰,楊戕現在並不急於知道,他現在隻想呆在李真麵前,再陪她一夜。
以前,他們兩人就常常在小山坡上相依看星、看雪,聽風、聽雨。
如今楊戕再沒有辦法陪同她看星月了,所以隻能在這裏陪同她一起度過這個無星無月,隻有冰冷雨水的夜晚。雨水可以衝刷掉血腥,卻無法衝洗掉楊戕心中的仇恨。
天似乎很快就亮了,雨也逐漸停了。
楊戕終於在泥濘之中站了起來,然後對桓齊等人說道:“待我將他們埋葬後,再追查這下手之人,若不將他碎屍萬段,萬萬不能消除我心頭之恨。”
於是,雨後的山坡上多出了兩座新墳。
一個墓碑上寫著:“大哥李洪之墓。”另外一個乃是:“妻子李真之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