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氣縷縷，緩緩升起，構建出一個虛幻的夢境，撫恤亡靈。
當所有人都以為，一切都將結束的時候，王遠卻依舊一言不發。
因為他明白這一切，都隻是一個開始而已，隻是風暴前的預熱，背地裏麵還有無數流言四處升起。
告示的作用，正在浮現！
據說在在告示出現的同一刻，吳興崔氏的門前，就有一個老婦人拿著告示當場下跪，哭喪著要給自己的女兒討回一個公道。
據說那位老人年方二八的女兒，本在崔府上做著丫鬟。
卻因為犯了一點小錯，冒犯了崔府老爺，而被崔氏嚴打，還用狗給活活咬死，屍骨無存。
至於崔氏的解釋，更是隻有簡簡單單一句——這隻是一個意外而已，要怪就怪你女兒她命賤吧！
甚至連賠償都沒有一文錢!
老人本來已經絕望，打算上吊自殺。
可看到這張告示之後，又決定要去討回一個公道。
她要用自己的血，向天下人證明崔氏的黑暗！
嘭！
嘭！
嘭！
老婦人拿頭去撞吳興崔氏緊閉的大門，鮮血淋漓也依舊沒有停止，聲音帶著哭腔，無比絕望。
“天下誰人沒有兒女？為何我的女兒犯了小錯就要被如此虐殺！”
“難道我的女兒就不是人，就不是爹媽一口飯給養大的嗎？”
“我養了十六年，你們一天就摧毀了一切！”
“如此枉顧人倫，你們到底有沒有把朝廷放在眼裏！”
“說話呀！你們崔氏難道都是啞巴嗎？”
老婦人不斷拿著頭去撞崔氏的大門，鮮血流盡，最後徹底倒下，沒有任何呼吸。
但她的哭訴，她的故事卻沒有停下。
相反傳播的越來越廣，狠狠擊中了吳興百姓心中最柔軟的地方。
這是一個母親，能為自己女兒做的一切！
而她，也僅僅隻想要一個公道而已！
逐漸的，開始有十幾個百姓圍在吳興崔氏的門前。
他們什麽話都沒有說，就這樣站著，有的人手上還拿著武器。
而崔氏除了一開始派出家丁來驅除過外，無果之後，往後的時間一直都在閉門不開，完全不敢外出。
這個時候，他們甚至連自己的私人力量都不敢調動，因為一旦暴露，那就鐵板釘釘的造反！
到時候，恐怕就是神仙都無法拯救他們，天上地下，將再無他們的容身之處！
現在，他們隻能希望這些百姓可以自行退去。
可惜，這一切都是妄想而已，越來越多百姓開始聚集。
他們從一開始的幾十百人到千人，又從數千人到萬人，沒多久，數萬道目光便直接把吳興崔氏的府邸圍得水泄不通！
終於，當人數聚集到了一個極限的時候，連吳興郡守也帶著人出現，要徹查造反之事。
他看著崔氏幹淨，光滑，沒有一絲血跡的大門，神色複雜，但還是直接帶人砸開了吳興崔氏的大門！
而其他百姓，也隨之一擁而上！
從始至終，他們都是沉默不語。
僅僅一天之後，吳興崔氏整個府邸，變成了一片廢墟！
雖然郡守沒有在吳興崔氏的府邸上，找到前隋的玉璽和龍袍，也沒有找到老婦人的屍體。
不過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
因為吳興崔氏，這個清河崔氏的龐大支脈，已經徹底消失！
而且查出來的罪證，也足以證明吳興崔氏是罪有應得。
等消息傳到晉陵郡的時候，晉陵崔氏也被郡守帶著人連夜抄家，所有成員全部被扣押！
從始至終，清河崔氏都沒有任何反應！
或者說，它已經不敢有任何的反應！
崔氏兩個支脈的複仇還沒有開始，就已經徹底結束。
恐怕他們到死也不會想到，僅僅隻是因為貪圖一些財富，打死了十幾個個田舍奴，兩個家族就灰飛煙滅。
此時正是太陽初升，吳興郡外，一處山坡上，零星停靠著幾輛馬車，有著數道人影下車站立。
李君羨看著不遠處的少年，以及在他更遠處的吳興城，渾身顫抖，怎麽也製止不住！
雖然他知道王遠的手段會很恐怖，但也沒有想到。
僅僅隻是數天，吳興崔氏，這個曾經在附近幾個郡一手遮天的龐大世家，居然就這樣土崩瓦解！
“王公子，那些告示，都是你造出來的嗎？”
李君羨顫抖詢問，他至今都記得當初自己看到的“奇跡”。
王公子居然用新竹製造出了紙張！
要知道在現在的大唐，所有的紙張都是青藤製造，價格高的離譜。
也正是這個原因，導致各種科舉書籍價格居高不下。
雖然明麵上有科舉製存在，可各大世家依舊對官位進行了實質性的壟斷。
普通百姓，根本就沒有錢讀書。
這些天以來，他其實一直都想問出這個疑問，隻是擔心會惹怒王遠，所以一直忍到了現在。
“是的，這又能算是什麽？”
王遠白了一眼李君羨，平靜道：
“不過是幾張破紙而已，值得那麽大驚小怪嗎？”
破紙？
李君羨嘴角一抽，很想說一句，你這些所謂的破紙，足以改變整個大唐所有讀書人的命運。
讓所有人都有能力，通過讀書去到朝廷當官。
他已經決定，一定要連夜把這個消息告訴陛下。
相比於吳興崔氏的滅亡，這個新竹造紙技術才是真正的大事呀！
“那王公子，那個老婦人的事情，你是怎麽知道的？”
他看向了王遠，問出心中最深刻的疑問，這些天一直都在困擾他。
給吳興崔氏最後一擊的那個老婦人故事，就是經過他的手傳播出去。
當初他本以為這隻是一個小事而已，畢竟王遠都說崔氏要謀反了。
直到現在，聽到吳興崔氏徹底消失的消息後，他才徹底明白。
那根本就是王公子給吳興崔氏的最後一擊呀！
如同說造反的目標是道義，那麽老婦人的故事，目標就是人心！
自古道義高不可及，人心容易產生共情。
“知道？哈哈！”
王遠眯了眯眼，看著視野盡頭的吳興崔氏廢墟，輕笑道：
“我當然知道，因為這和前隋玉璽，龍袍一樣，都是我編的而已。”
“怎麽樣，這個故事很不錯吧！”
“我當初編的時候，也快哭了。”
聽到這話，李君羨當場愣住了，整個人如遭雷劈！
編的？
編的！
如此觸動人心，悲慘淒涼，引人哭泣的故事，居然全是編的!？
這怎麽可能！
“這怎麽可能！”
“難道一開始圍起來的百姓，那些看到老婦人慘死的人，也都是你安排的？”
李君羨語氣充滿了迷茫，下意識後退了一步。
“沒錯！”
王遠點頭，笑容收起，語氣平靜：
“其實根本就沒有所謂的老婦人，也沒有什麽慘死的女兒。”
“流言是我安排的，第一批出現在吳興崔氏府邸門前的百姓，也是我安排的。”
李君羨身上的顫抖更恐怖了，他看著王遠，目光之中全是敬畏！
這個少年為了對付崔氏，居然硬生生撒下一個彌天大謊，利用了所有人。
最起碼，吳興，晉陵數十萬百姓都變成了他的棋子！
“為了十幾個百姓，你就如此編造，欺騙世人，真的值得嗎？”
“如果被發現的話，王公子你這一輩子的名聲......”
此時的他，已經完全無法理解眼前的這一切。
為了十幾個慘死的百姓，王遠竟然就要用這方式把吳興崔氏給硬生生鏟除，他就不怕失敗的嗎？
這份魄力和行動力，他活了那麽多年，隻在當今聖天子李世民的身上看見過！
在這個世界上，總有些人，生來為皇！
“為什麽不值得？”
然而還沒等李君羨把話說完，王遠便出聲打斷。
少年轉身，很是平靜地看著李君羨，漆黑的眸子中仿佛蘊含了無盡的旋渦。
“殺人就要償命，我不知道什麽大唐律法，隻知道這個簡單的道理。”
“而且真的又如何，假的有如何？你以為世人會在意這些嗎？”
“吳興崔氏壓迫百姓是事實，百姓對崔氏的忍耐到了極限也是事實。”
“不然你真的以為單憑這點小手段，就可以憑空挑起百姓對吳興崔氏的憤怒嗎？”
“要知道他們可是連老婦人的屍體都沒有看到，更是沒在吳興崔氏的大門上看到一絲血跡！”
“吳興百姓，這麽多年以來一直都缺乏一把火，來點燃心中的憤怒，而我現在不過是把這火遞到他們的手上而已。”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你們不要把本公子看得太高了，我其實誰也騙不了。”
“故事是假的，永遠都是假的，因為我們做的一切，能讓這個故事永遠都不會變成現實！”
說完之後，王遠便轉身離去，準備返回錢塘鎮。
為了這件事情，他已經耽擱夠多時間了，是時候該回去了。
現在的他，隻想好好躺在遊船上，聽著小樂兒各種埋怨，美美地發上一整天的呆。
雖然滅掉了兩個世家，但王遠也是由衷感到了一股疲憊。
對於他這個混吃等死的廢物來說，這一切都太過麻煩了。
而李君羨看著少年的背影，忽然直覺一股寒氣從脊髓升起，直衝腦門！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這等驚天之語，恐怕也就隻有麵前這位當世神人能夠說得出來。
吳興崔氏的滅亡，隻是開始，恐怕這個流言很可能還會波及到清河崔氏。
哪怕不能讓這個超級望族滅亡，也能讓它元氣大傷，再也難回曾經的輝煌。
對於這些世家望族來說，名望就是一切。
說起來也諷刺，他們可以在當地一手遮天，更是可以隨意欺壓腳下的無辜百姓。
卻很在意天下人對自己的看法，很希望自己的聲望可以揚名四海。
這些告示的出現和傳播，簡直比殺了他們還要難受！
回想起過去發生的種種，李君羨居然替李世民感到了一股由衷的慶幸。
慶幸當初陛下能忍常人之不能忍，慶幸他可以成為王遠的下手隨從。
否則這個大唐天下，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麽恐怖的事情。
至於在後麵，目睹了這一切的李承乾和李泰，同樣是目瞪口呆。
李承乾站在原地，直接失去思考能力，神色癡呆。
小胖墩也差不多，直接一屁股坐下，連站都站不起來了。
“世界上，怎麽會有這樣恐怖的人！”
小胖墩用手捏著自己的臉，很是用力，似乎是覺得自己在做夢。
師尊就這樣坐著，看著天空發呆，寥寥數天之後，一個連他們父皇都頭疼的世家大族就消失了？
經過了這件事之後，李泰突然發現，自己再也不敢直視王遠的雙眼。
似乎一旦對視，自己的所有心思都會被看穿。
這種能夠操控人心的手段，簡直比直接殺人要恐怖無數倍！
後者最起碼還要苦戰，而前者，直接讓敵人死都不知道怎麽死！
“為什麽師尊他，能夠那麽的可怕?”
“這真的隻是因為天賦嗎？”
李泰閉上了雙眼，放棄了所有思考。
數天之後，馬車便返回到了錢塘鎮。
和一臉凝重的眾人不同，小樂兒聽到所有經過之後，看著王遠的眼神之中，全是快要溢出來的崇拜。
“王公子，你真的太太太厲害了！”
小丫頭一蹦而起，抱著王遠，大眼之中全是各種五顏六色的小星星，笑得不停。
她嬌嫩的笑聲，似乎驅散了眾人心頭的沉重，所有人臉上都重新露出了笑意。
“是的，本公子我超級厲害！”
“哈哈！”
王遠大笑著，感覺肩膀上的疲憊一掃而空，小樂兒也笑著點頭：
“對！王公子你真的超級厲害！”
“哈哈！”
笑聲中，王遠雙手往後伸出，叉住下丫頭片子：
“小樂兒，既然本公子這樣厲害，那麽今晚我們搶頭牛烤了怎麽樣！”
“哇！這個好唉！”
小樂兒歡呼雀躍
聽到這話，李君羨差點一個踉蹌跌倒。
殺牛可是和殺人同罪的，怎麽在王公子這裏，就顯得那麽自然呢？
不過他也沒有阻止的意思，長樂公主都說好了，他哪敢說話呀！
就這樣，在王遠眼中，這件事已經徹底結束了。
但在外界，告示的事情卻是越傳越遠，每一天都離關中更加近！
每一分，每一刻，都有新的州郡知道這件事，然而上報朝廷。
甚至在流傳的過程，又生出了新的流言。
其中一條就是——前隋的龍袍和玉璽，在清河崔氏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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