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婦人瞥了邢菲一眼，看她一直盯著桌上的飯菜，略顯嫌棄的說:“洗手再吃，髒的要死。”
邢菲低頭看自己，手上沾滿雞屎和泥土，因為有圍裙衣服還好，褲腿和鞋簡直慘不忍睹，臉有些微紅，四周沒看到水龍頭，邢菲輕聲問:“哪裏洗？”
婦人沒出聲，停下鏟菜的手，轉身給她從桶裏舀了一瓢清水，倒入一個塑料盆裏，示意邢菲在這裏洗。
邢菲也不含糊，脫下圍裙就伸手去洗，冬天寒冷的天氣，凍的水都冰涼，邢菲剛洗兩下就凍的直打哆嗦，十指忍不住蜷縮。
婦人放到旁邊一塊香皂，邢菲拿起，香皂已經幹裂，縫裏都有些黑，搓在掌心都感覺喇手。
洗完手水已經發黃，邢菲手通紅，根本伸不直。
婦人也將最後的菜鏟出鍋，把饅頭盛到竹筐裏，招呼邢菲吃飯。
邢菲這才將口罩摘下，也已經髒的不成樣子。
麵前放了三道菜，西紅柿炒雞蛋，尖椒雞蛋，木須肉，果然都是滿滿的雞蛋，她拿起筷子，夾向樣貌好些的西紅柿雞蛋，嚐到嘴裏沒有一點鹹味，她不動聲色的咽下，迎著婦人的目光微笑的點頭，“很好吃。”
婦人輕哼一聲，“不用勉強，我知道沒有味道。”
邢菲沒想到她自己知道，謊言被拆穿有些窘迫，“你知道為什麽還…”
“為什麽還吃這麽淡？”
邢菲點點頭。
“因為俺聽說鹽吃多了容易得病，一想孩子為我操心就打怵。”
邢菲停下筷子，她來了大半天，發現這裏好像就她自己一個人，並沒有見到她的孩子。
“您的孩子呢？這裏一直就你一個人嗎？”
“俺有一個閨女，在城裏大公司上班哩，可有出息了，她是俺們鎮上第一個名牌大學生，她在學校也爭氣，從不用俺操心…”
她提到自己的孩子時滿臉的驕傲，邢菲認真的聽著她滔滔不絕的講述。
“前兩年，她去了大公司，俺不想她比城裏姑娘差，聽說養雞成本低還賺得多，就來城邊開個養雞場供她。”婦人臉上露出笑容。
邢菲聽到有些動容，同時有點疑惑，“你女兒多久來看你？”
婦人有些支支吾吾，“她工作太忙太累，我不想讓她來這又髒又臭的地方。”
不想讓你女兒來，卻讓我進雞棚撿雞蛋？邢菲不禁汗顏，同樣是女生，這待遇差的也太多了吧。
但是她麵對這個看起來十分蒼老的人卻滿是心酸，“你不想她嗎？”
婦人麵色變得沉重，“想啊，但不敢去，怕給她丟人。”
“你女兒住在哪裏？”
“...她沒告訴我。”
邢菲拿出筆記本和筆，“您把她的姓名和年齡外貌告訴我。”
婦人有些遲疑，“張莉，27歲。好些時候沒見到她，也不知道變樣子沒有。”她隻能依照幾年前的樣子描述。
邢菲將信息都記錄下來，天色也已經黑了，邢菲想起司機的話，連忙看時間，已經七點了，邢菲歎氣，這裏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今天要怎麽回去。
兩人晚飯的閑聊，讓婦人對她態度緩和許多，“不嫌棄的話，我再給你鋪個床。”
邢菲想著也沒有別的辦法了，這裏環境艱苦，沒有任何洗漱條件，她的床是用木板在磚上搭起來的，鋪了一個被褥，邢菲把髒衣服脫下來，躺下時被窩一片冰涼。
她小聲的呲了一聲，婦人在一旁聽到，不動聲色的又拿了一個被子鋪在邢菲身上，邢菲起初愣了一下，而後有些感動，道了聲謝。
床板太硬，她渾身被硌得難受，忍住不發出任何聲音，平躺著盯著綠棚頂發呆，夜晚寂靜，外麵的蟲鳴聲格外明顯，安靜的黑夜讓邢菲心莫名的靜下來，她輕輕轉頭看向那旁的床鋪，呼吸起伏，伴有均勻的呼吸聲。
老婦人的母愛她是沒有感受過的，所以才會格外的替她難過，現在想一想，婦人一心為女兒掙錢，她口上說著是她不想讓女兒來，其實是女兒從不願意來吧。
邢菲忍不住的想，如果她媽像婦人一樣疼愛她，她該有多幸福。
今天的事情都是她沒有預想過的，她沒想過有朝一日她會在雞棚抓雞蛋，不知道會遇到這個外表苛刻，其實內心柔軟的母親形象，也是剛想承認，她一直都想要這樣的母愛。
“快起來吧，早上有車。”邢菲聽到聲音睜開眼睛，撐著胳膊坐起身，肌肉酸痛襲滿全身，估摸是昨天累了一天，加上她晚上失眠，很晚才睡著，現在腦袋昏沉沉的。綠棚漏風，她嗓子也腫脹，好像有些感冒。
身體情況簡直糟糕到極點，邢菲拖著沉重的身體，沒辦法的又把昨天的褲子套上，用冷水洗了臉，婦人給她了煮了一個雞蛋，也做了雞蛋羹，邢菲根本咽不下，略微吃一口就犯惡心。
婦人讓她吃了點藥，送她到車站，車不一會就到了，邢菲準備上車時胳膊被拉住。
“俺女兒，你…”婦人眼睛裏透露出她的期待，邢菲扯出一個笑，“您放心吧，我會聯係她的，順便手機以後會送過來的。”
婦人鬆開手，點點頭，“你快回去吧，小心點哈。”
邢菲上了車，坐在窗邊的位置，車子發動，她回頭還看到一抹蒼老的人站在路中央，連著後麵的養雞場顯得格外孤單。
邢菲眼皮越來越重，抵著前麵的座位淺睡。
手機鈴聲把她驚醒，摸索出手機。
“菲菲，你怎麽還沒來？今天要開會，把調查報告都交上去。”王穎詢問的聲音。
邢菲還是閉著眼問，“不是明天嗎？”她的聲音沙啞，有氣無力的。
“你昨天沒看群裏的通知嗎？臨時改的，還有一個小時就開了，我看你還沒來就問問你，不過你聲音怎麽這麽啞？”
昨天忙著抓雞蛋，哪有時間看群消息了，邢菲抬頭看了周圍環境，進入城中心了，一個小時可以趕到的。
簡單回應掛了電話，不過多時車就到了站，她又倒了另一線的公交趕到公司。
趕到公司時大家都在忙碌手頭文件，辦公室一個女人看到邢菲，想看到什麽鬼怪一樣，誇張的大聲問：“邢菲，你去養雞場工作了嗎？”
邢菲跟說話的人並不熟，不過她的聲音確實成功引起辦公室裏所有人的注意，紛紛停下手上的工作看向邢菲。
邢菲完全沒時間換衣服，此刻的樣子確實有些狼狽，頭發也是隨意的紮起，臉色蒼白，衣褲更是慘不忍睹。
“媽呀，身上味道怎麽這麽濃，看來在養雞場的挺愉快啊，衣服都舍不得換了，有沒有學到什麽養雞技巧啊！”在邢菲身旁的人接話。
“哈哈哈哈…”此話一出，辦公室的人都被逗樂。
邢菲被他們的聲音吵的頭暈，沒有力氣反駁他們，疲憊的去往自己的辦公桌，期間她走來的一路，身旁的人都嫌惡的捂住鼻子躲開。
“菲菲，你怎麽樣啊。”邢菲剛坐到座位上，一組的人都關心的圍過來，邢菲搖搖頭表示沒關係。
“我這還有一套幹淨衣服，你去換一下吧。”辛易遞給她一個袋子，邢菲知道自己這樣一會開會更要被說，沒有推脫的接過。
“工作都做完了？一個個的都這麽清閑？”總經理怒氣衝衝的從辦公室裏出來喊道，最近工作太多，他負責的工作還屢屢不合格，他也正煩躁著。
邢菲正要去洗手間，這下正好和他打了個照麵，總經理打量了邢菲，“你就這樣來上班？把這也當成養雞場了？”
眾人又哈哈笑，辛易眉頭皺緊，別的小組全然一副看熱鬧的樣子。
“我這就去…”“去哪去！正好要開大會了，現在全體都去會議室！”總經理下了命令，全體拿好自己的報告，動作十分迅速的去往會議室。
邢菲無奈的把衣服放下，也跟著大家走去。
邢菲站在最前麵，下麵坐好的人都緊盯著她，有同情的，有冷漠的，更多的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他們現在工作這麽多，每天都被壓迫著，有個樂子自然都有興趣。
總經理就站在邢菲麵前，正對她大聲批評，正好可以讓他最近幾天受的氣發泄一下。
“我說的你都聽懂沒有！”總經理吐沫星子橫飛。
邢菲腦袋一直嗡嗡響，她根本就快要站不住了，剛在說的話她一句都沒有聽見，但還是點頭。
“那你把調查問卷的結果給我們講一下吧。”總經理也罵累了，坐到主座上。
提到調查問卷邢菲想起來自己的想法，“我沒有做調查問卷。”
此話一出，大家全部沸騰，看來又要有一出好戲了，好幾個人已經發了朋友圈。
小琪正在吃早飯，無聊的刷著朋友圈，被一條動態吸引住。
【養雞場小達人的教導會！】下麵還配了一個小視頻，小琪點開播放。
起初是好奇，但看到主角眼睛放大，她又重放，到了特寫時暫停住，這不是邢菲嗎！返回看時間，五分鍾前的動態，現在應該還結束。
猶豫再三還是放下筷子，撥打了一個電話。
“總裁，我剛才得知一個消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