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紫從唐寅褐房中離開之後,就再沒回過與他一牆之隔的客房。
明白辛紫心思的柳斯琦為她在自己住處旁騰出了一個偏方讓她住下。
這樣一來親近是有了,卻有些頂不住辛紫魔怔似的整日的念叨。
“阿褐在京中事物太繁忙,我隨他去了隻會耽誤了他的正事。”
“他那天那樣氣血攻心,一口黑血濺了滿牆,會不會傷了元氣,留下什麽後遺症在身上?”
“那把絕塵匆匆打出來,不知道合不合手?是會為他對敵時增添幾分勝算還是多幾分阻礙來?”
柳斯琦失笑,輕輕搖頭,這些他如何答得上來。
“他不是還在這裏,你這些問題隻管去問他好了,在我這裏問再多次也是徒勞。”
阿紫就低了頭,有些失神:“我怕擾了他靜養。”接著又收斂了哀怨的神色,轉而笑著道:“不過我現在忍忍倒也無妨,等到他養好了身子,不再擔心我害他分心,再將寶箱送回東原朝廷,從那裏脫身,就能毫無後顧之憂地穿過天塹去與我相見了。”
這話倒引得柳斯琦側目:“他是這樣與你說的?”
阿紫用力點頭,似乎沒有覺得這其中有什麽不妥,反問:“有什麽問題嗎?”
柳斯琦無奈笑著搖頭,心中卻叫苦不迭,這唐寅褐,自己說服了他留下阿紫,他倒好,與自己打起了太極。三兩下就把這棘手的問題給拋還回來,自己明知有詐,還不得不笑著接下他這一招。
但話說回來,這倒也是無奈之舉。
隻怕以辛紫對他的依賴,不這樣講,根本不可能令她安心。至少在離開的時候辛紫是帶著希望的,也不至於如他那般絕望。
這算是將所有痛苦都一個人背了?
想到這些,柳斯琦搖頭,這一對,真是讓人頭痛。
那一天來的比阿紫預想的要平靜的多。
有婢女依照柳斯琦的吩咐前來為她收拾行裝。阿紫隻能苦笑。自己哪有什麽東西可以收拾呢?除了一顆心,她什麽也沒有。
所以她輕裝簡行,來到停靠著一艘木船的江邊。
聽師父說,他們將沿江而下。直到江水奔流入海的地方。天塹就在那裏。
可眼前這艘船卻比自己想象的要小了許多。體量甚至比不上先前冷杉號,看著這約莫僅能容納百人的船隻,阿紫狐疑地望向柳斯琦――難道不是所有妖物一齊遷移?
柳斯琦模棱兩可地道:“天塹不過是窄窄一條被劈開的海路。它的通量有限,同時通過太多,掙脫了兩邊的水幕,引得海麵坍塌,周圍的海水重新灌進去,到時候所有族人同歸於盡,就太冒險了。”
辛紫點頭,自認為了解了其中的緣故,又加了一句:“也對,正所謂細水長流嘛,其他人隻管隨後跟過去也是一樣,應該還會有許多這樣的船隻預備著的是嗎?阿褐之後就可以乘著其中一艘去找我。”
柳斯琦笑容更加苦澀起來,並不點破。
說話間唐寅褐一行人走了過來。
阿忠和寶兒緊跟在阿褐身後,後麵跟著抬著寶箱的誌宏誌偉,和牽著幾匹駿馬的王虎小鵬。
難得看到人到的這樣齊整,還帶著隨行的物品,阿紫朝著眾人揮手,笑著道:“這就要走了?”
阿忠笑著回道:“是啊,目送你離開,我們就走,原本兩日之前就該離開的。”
辛紫點頭,抬頭望向唐寅褐,他隻淡淡地笑著,看著自己微微頷首,沒有開口。
辛紫隻當他還在為了自己所謂的修養心性而刻意與自己疏遠,卻不知他不過是怕自己一開口就露出破綻,最後忍不住不顧一切拉著阿紫遠遠逃開,那之前做的一切也就前功盡棄了。
看著兩人相顧無言,站在一邊的寶兒上前一步緊緊抱住辛紫,眼淚止不住落下來。
“去了西方那些個神仙住的地方,一定要保重自己,別被欺負了。”寶兒在阿紫耳邊小聲囑咐著。
阿紫緊緊回抱住寶兒,找回兩人久違的親密感覺來,笑著用力點頭,道:“我若是受了委屈,就坐船回來找你們,讓你們替我做主。”
寶兒聽了隻當她是在玩笑,破涕為笑。
與其他人一一別過,阿紫滿腹狐疑地在柳斯琦的帶領下登船。
似乎出了阿褐出奇的平靜之外,其他人都是一副生離死別的樣子,真是越看越不明白了。
早早就站在甲板上等著阿紫和柳斯琦的柳夫人微笑著伸手去迎接阿紫。
阿紫卻隻是禮貌地行了一禮,就迫不及待來到船頭,想要離別前最後再看唐寅褐一眼。
船夫起錨,船尾緩緩離岸。
看著站在船頭的哪那個小小身影一點點遠去,唐寅褐這才敢放開了心緒,滿眼不舍地望著她。
堂堂七尺男兒,眼眶竟是紅了起來。
什麽短暫的別離,什麽從京城脫了身就回來找她,都是騙她離開的謊話罷了。
唐寅褐多希望她能在愛情裏不那麽盲目,看穿自己的謊話,可惜她太信任自己了,全心全意地相信他說的每一句話。
天塹五百年不遇,就是妖巫也隻有地位最高的一部分才有資格踏上那艘船,其他人隻能繼續留在這龍脊山脈以北,更何況是自己這無名的半獸人?
僅容納一百妖巫的方舟穿過天塹的那一刻,被劈開的海麵就會重新恢複從前的光潔如鏡,要等到再次開啟,隻能是五百年後了吧?
唐寅褐鼻息微動,喉頭顫抖,終於按耐不住高高抬起手臂,用力朝著已經快要辨不清身形的阿紫揮手道別。
所謂生離,與死別何異。
辛紫站在船頭,卻是將這一切看在眼中,臉上神情巨變。
阿褐,他臉上那痛不欲生的神情是從何而來?那天在客房裏,他分明神情淡漠,他說想要靜養,需要屬於自己的空間,說暫時分開馬上就會來尋自己,那此刻萬般不舍是為什麽?
他在騙自己!
過了那道天塹,就再無相見之日了!
阿紫猛地上前一步,不顧一切翻身跨過護欄,一躍跳進江水之中。(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