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王嵐平要如此做,誰也不知道,就連方菱都不知道,眾人也隻道是丞相隨興之樂,而王嵐平真正的用意是要讓方菱深入人心,從現在開始一步步培植方菱的威信,這不僅僅是為了府裏的安寧有序,他還有另一層打算,隻是無人能知。
既然是納妾之喜,很多大婚的禮節都一一省略,丞相的妾那也是妾,沒有三媒六聘,也沒有三拜之禮,若是在一般人家,納妾那就是家裏多了個張口吃飯而已,妾在正房沒有吃完之前連桌都不能上。
不過王嵐平卻沒有這樣,抱著方菱招搖這麽一圈來,徑直將她抱到了正堂的王家的祖宗牌位前,雖然拜天地的禮節沒有了,可這認祖歸宗的事王嵐平沒有省。
王嵐平將方菱放下,拉住她還有些發抖的手,當著在場所有的賓客,指著那高高在上的祖宗牌位道,“夫人,拜了王家祖先,你便是我王家的媳婦,來,隨我一同秉告祖宗,王家添人進口了”
方菱簡直都不敢相信,妾什麽時候也算是媳婦了,明明就是一個高級下人而已。
眾賓客也是吃驚非常,沒聽說過納個妾還得這麽複雜,也與禮不合呀,王丞相還真不是一向人,凡事都愛做驚人之舉。
祭拜完祖先,酒宴正式開始,臨時請來的戲班子也吹拉談唱起來,為大家的酒興更添一份佐酒之興,王嵐平領著新娘子在眾桌前一一敬酒謝禮,時不時還和眾粗野漢子劃個拳罵幾句娘,儼然一暴發戶剛剛納了第十房姨太太,毫無半點丞相高高在上的風範。
方菱今天算是出盡了風頭,走到哪桌,夫君都替她一一介紹,哪個都是當權人物,上至二品武將,下到四品文臣,人人都對她點頭哈腰,這份尊容真比國母皇後還勝一疇。
一番禮敬,眾人的酒興升騰,自顧自的推杯換盞,王嵐平這才差人將方菱送回新房。
方菱一朝正式成了定國公的次妻,新房也隨之搬到了中院王嵐平住的地方,雖然不是同一間房,卻隔壁而居,由於事情是今天臨時的決定,但新房也布置得頗具喜慶,府裏本來就為了丞相和鄭氏的大婚作了很多準備,離正妻入府還得個把月,於是這些東西暫時用到了方菱身上,唯一沒有動的便是給鄭家姑娘準備的那間府裏最豪華的婚房。
臉色微紅的方菱在四名丫鬟的攙扶下來到了中院,一路都是充滿喜慶之色的紅燈籠相伴,剛進中院主樓,卻見芸娘和杜寧寧不知何時已經站在門內,一邊一個,樣子還顯得很恭敬。
一見方菱進來,二人忙齊齊蹲身,“見過夫人”
方菱都愣住了,這禮哪敢受,忙道,“二位姐姐別取笑我了”
杜寧寧咯咯一笑,揮揮手對丫鬟們道,“沒你們事了,今天晚上由我們伺候你們主子”
四人都沒敢動,將目光投向了方菱。
“沒聽見嘛,杜姐姐讓你們走”
“是!”四名丫鬟這才告退。
杜寧寧一臉羨慕地道,“這身份一變,什麽都不一樣了呀,下人們都得看你臉色做事了,我們說話都不使了”
方菱忙解釋道,“寧寧姐你可別這麽說,這個府裏,誰也不敢不尊重你,說來也怪,丞相今天的做法真讓我有些應接不暇”方菱忙叉開了話題。
芸娘道,“這不正是你一直夢寐以求的嗎,今天終於如願以償了”
是呀,自從自己入府的那天起,方菱就知道這世上有芸娘這麽個讓王丞相牽腸掛肚之人,時光荏苒,卻沒想到讓自己捷足先登了。
方菱謙虛道,“芸姐姐,丞相的心始終都在你身上,名份這東西隻對妹妹我有用,你們倆用不著這些,丞相對你們那才叫情真意切”
誰能想到三個女人竟然能在這個時候相處得如此祥和,連方菱都有些意外,畢竟自己有了名份,剛她們倆什麽都不是,換作一般人家那肯定是打破頭的事。
但方菱不知道,其實她們兩個在這等她那是王嵐平交待的,目的是以身作責,告訴府裏所有的人,方菱在這府裏說一不二。
閑扯了一會,前院還是人聲鼎沸,王嵐平也遲遲未來,時辰也不早了,杜寧寧和芸娘倦意來襲,又閑聊了會便回後院了。
新房裏紅燭高照,一襲紅緞綿袍的方菱獨坐床沿,聽著前院的聲音翹首以盼。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聽到前院的聲音漸漸小了,方菱幾次偷偷跑到門口,從門縫裏偷偷往外看,但夫君還是沒有出現。
酒宴散了,眾賓客相繼離開,借著今天這事,王嵐平看清了件天大的事,納妾根本用不著如此鋪張,但這後麵的事也隻有王嵐平一人知道。
丞相府的杜寧寧在皇宮裏與皇後起爭執的事已經傳得神乎其神,南京城裏的那些王公新貴趁機起事,將矛頭直指王嵐平,錦衣衛的密探也神出鬼沒的搜集信息,百姓的言論好像全站在皇後那一邊,到底是天家人物,不管王嵐平施政是如何對百姓有好處,在百姓們眼裏,皇家始終都是皇家,這一點是很難改變的。
民意一時爭不來,還有朝權和軍權,今天來的都是有軍職的人物,沒來的王嵐平也一一記下,在這種全城聲討自己的時候,才能更容易分辨出誰才是真正和自己一條心的人,尤其是那錢蕭樂的不請自來,更讓王嵐平剮目相看。
眾客一一散去,麵對著前廳滿目狼藉,王嵐平獨自而坐,閉目無聲。
不一會,侍衛方法走了過來,拱手道,“丞相,都查清了,一共有二十七名將領未到,名單在下的一一記下了”
王嵐平睜開眼,點了點頭,沒出聲,起身往中院走,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回頭對方法道,“把錢尚書送的那個禮盒送到我房裏來”
今天王嵐平喝得也不少,不過還沒到醉的地步,隻是腳步有幾分淩亂,方法一見忙要上去扶。
“用不著,你將東西送到我房裏後便去睡吧,沒你們什麽事了”
一步一晃,王嵐平朝中院那亮著燭光新房走去,方菱肯定在等她,真是不應該,為了杜寧寧的事,怎麽說也有些利用的因素,對她不公呀。
王嵐平走了幾步,又看了看後院那黑洞洞的月亮門,芸娘和杜寧寧的往處一片漆黑。
屋外的腳步聲讓方菱心神不寧的等待中再次興奮,甚至有些慌亂,她聽得出來,那是夫君的腳步聲,步伐淩亂,聲音沉重。
“丞相!”這是門口的丫鬟的聲音。
“沒你們事了,都下去吧”
吱!房門被推開,王嵐平身形往身直晃。
正坐在床沿的方菱忙走了過來,扶著她,“夫君今天好不高興呀,還從未見你醉過酒”
王嵐平醉眼朦朧地看了看她,紅撲撲的臉是那麽迷人,趁著她上前的時候,王嵐平一把將她摟在懷裏,門還沒關上,便饞貓似的在她臉上親了一口,隨口道,“醉?灑不醉人,人才是真醉人哪,看到你我真是醉如在雲端,哈哈”
方菱臉紅紅的,好在是以前她沒少被他這些摟過,習慣了,當下也並不拘束,一邊扶著他一邊正要去關門。
卻沒想到這時候門外站著一個人,正在那偷笑,再一細看,卻是自己的親哥哥。
“你,你怎麽在這?”方菱有些生氣,瞪了哥一眼。
方法忍著笑,將手裏的禮盒給遞了進來,“這是丞相要的東西,我放在這了,不打攪你們了,告退,夫人!”
這聲夫人方法叫得是格外引人注意,方菱厥起嘴,意思是你快走吧。
王嵐平這時卻放開了方菱,將禮盒從她手上拿了過來,走到桌邊。
方菱忙將房門給掩上,也不去看夫君在做什麽,走向床邊,鋪床疊被。
禮盒沒什麽份量,好像裏麵什麽也沒有,王嵐平晃了晃便動手給拆開。
果然,裏麵空空如野,什麽也沒有,王嵐平都有些詫異了,錢蕭樂這唱的哪出呀,人來了禮到了連喜酒也不喝,卻隻留下一個空禮盒。
一時想不明白,王嵐平便靜靜地坐在那,盯著那空盒子裏麵,醉酒之意湧起,連眼神都有些迷離了。
方菱見他如此,便走了過來,“相爺,您怎麽了?”
王嵐平抬起頭,納悶地道,“他玩什麽花樣呢?”這句話不像是在問方菱,倒像是問自己。
方菱也注意到了裏麵空無一物,不應該呀,還有人敢戲耍丞相不成,她一邊想一邊拿過禮盒仔細看了起來。
禮盒是硬紙做成四四方方的形狀,外麵貼有一張紅色的紙張,裏麵不見一物,但細心的方菱卻很快發現,那鋪在底部的紙張有些和四周的貼紙顏色不同,一角還卷起。
她忙伸手去撕扯那卷起的一角,還沒用力,紙張已經被她揭了起來,反過來一看,有字。
“相爺,你看!”方菱麵露喜色。
王嵐平忙接過來,隻見上麵寫了幾行字,好像是首詩:
芙蓉不及美人妝,
水殿風來珠翠香;
誰分含啼掩秋扇,
空懸明月待君王。
王嵐平默默的看了幾遍,他雖然遍閱曆朝曆代兵書戰策,可對詩詞歌賦這些還真沒有過多的涉獵,甚至對這詩的意思都不能完全理解。
“你看看,這什麽意思?”方菱可是個女才子,她定能看得懂。
方菱接過去隻是粗粗看了眼,臉上便花容失色。
“說說,什麽意思?”王嵐平從她突變的神色上看得出來,這詩中定有古怪。
文菱整理著心情,讓自己盡量平和,沒有說話,隻是轉過身將紙張放到了燭火上,火光一亮,紙張化為灰燼。
王嵐平也沒有阻止她,隻是靜靜地等著,文菱處理事情都是有條不紊,這麽做一定有她的看法。
方菱挨著他身邊坐下,“相爺,這首詩是唐朝大詩人王昌齡所作,寫的是一個美貌的宮女在一個無眠的秋夜,苦守清宮等待君王前來的事,敢問相爺,這禮盒是何人送來的?”
王嵐平不解,堂堂刑部尚書怎麽會無緣無故送這詩,又不是他的大作,送前人詩句那在文人詩詞唱合之間叫盜竊,不雅得很。
可轉頭又一想,難不成是他想借古人之口說出他難以開口的話?他到底想說什麽呢?看來也隻有方菱才參悟得透。
“是當朝一位大員所送,你看出什麽來了?”
方菱一聽,臉上的神色更是緊張莫名,想了想突然起身離座跪倒在地。
“你,你這做什麽?”王嵐平一頭霧水,忙將她拉起。
方菱神色緊張地道,“此詩若是放在別處倒也無防,可它卻出現在這,又是一位朝中大員所送,那,那”
“那什麽,你別支支吾吾”
“妾,妾不敢說”
“說”
“勸進!”方菱鼓足了勇氣,說完便大氣也不敢出。
什麽叫勸進,說白了就是稱帝,丞相再進一步,除了取天子而代之之外,還有別的出路嗎?
王嵐平的臉色也是大變,站起來喃喃道,“勸進?這,他膽子也太大了吧,你不會看錯吧?”
方菱花容失色,但很快也平定心情,“據妾所知,當年大詩人王昌齡作此詩,明麵上看寫的是宮女在宮中苦待君王的事,卻實際是在寫他自己,他作此詩時遭唐皇貶在外地,滿腹才華無處施展,而此時他已年過百半,若是唐皇不召他回京,恐怕他此生都無法再為朝廷效力了,於是,王詩人借此詩言誌,希望有朝一日唐皇能想到在外地還有這麽一位一心為了朝廷的臣子”
王嵐平平點點頭,倒是位有理想的詩人,不過這也沒什麽不妥,怎麽就看出‘勸進’來了。
方菱接著道,“妾不揣冒昧,將此詩另有一解,送詩之人將自己比作那王昌齡,在等待著被君王從萬千人中發現,好一展他的才華,如果妾沒猜錯的話,送此詩之人定是先前與相爺過從甚密,隻是最近一段時日相爺冷落了他,是也不是?”
王嵐平低頭一想,好像還真是這麽回事,錢蕭樂是自己去年從杭州專門派人請來的,在王嵐平第一次兵臨南京時,就是由錢蕭樂大刀闊斧的與自己同心同德,沒有一絲怨言,一直在刑部任職。
最近由於政事多為軍情和新政,刑部還真沒什麽事,自己也幾乎沒有找過他,國事也大都交由戶部尚書張慎言處理。
“縱是如此,可何來‘勸進’之說?”(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