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望遠在福建的鄭芝龍來馳援揚州戰場,那是不現實的,山高水遠不說,人鄭芝龍那是黑白兩道通吃的人物,在東南手眼通天,能聽什麽南京守備提督王嵐平的調遣,他鳥都不鳥,山高皇帝遠,做個暗地天子那多愜意,管你揚州打成什麽鳥樣。
當然王嵐平也壓根不指望他出兵,隻是在提醒他,在這大軍雲集揚州時,你和你的鄭家軍可別對南京有什麽覬覦之心,否則你兒子在我手裏,可是個現成的人質。
現在的大明王朝,對朝廷威脅最大的,除了西川的張獻忠,也就是這樣福建總兵官,安穩住了他,也就等於東南初步安定,王嵐平才能放開手腳在揚州大戰一場。
可光解決鄭芝龍那定然是遠遠不夠的,近在的威脅那還多的是,而且一旦發作起來,便是迫在眉睫的生死大事,這就是自從王嵐平過江後,一直駐紮在江南的七大定邊侯,也就是當日兵臨揚州的七大督撫。
這七人,可無一日不在等著看狀元軍的笑話,無一日不想早一天看到王嵐平身敗名裂,哪怕隻要王嵐平一個小小的不如意,這些人就能放大幾十倍去落井下石,所以,在揚州的一舉一動王嵐平都得三思而行,走錯一步都萬劫不複。
就像這次炮打樹林,挖掘已故首輔的墳塋,那也是他深思良久才做的決定,也不得不花費重金去安撫其家人和百姓的悠悠之口。
狀元軍有條不紊的揚州城外紮下營盤,構築防禦工事,前前後後三天過去,奇怪的是,清軍竟然沒有趁虛而入,好像也沒有立刻發動揚州之戰的攻勢,反而也像狀元軍一樣,埋頭修營築防,一幅長期作戰的架式。
這樣的做法在兵法上可是大忌,攻城嘛,最好的方法就是趁對方城防工事沒有完備之前開始,而且一盤來說,城內的儲糧都是最豐富的,攻城方遠道而來,這糧草的供應相當困難,往往一支十萬人的大軍,其中運糧兵就得占三成,就連諸葛亮用兵都是閑時六分守城四分運糧,戰時七分兵三分運糧,糧草一斷,天兵天將都得退兵,不是個個將領都有“破釜沉舟”的勇氣。
依托揚州構築營盤,王嵐平無需為糧草擔憂,隻是他不明白孔有德為何揚長避短,取守勢。
三天後,與劉良佐大戰一陣,逼得他帶著幾千人剃發降清的狀元軍定遠營曹鼎蛟餘部九千多人也趕到了揚州戰場,王嵐平實力又添,全軍已至四萬,不過和清軍相比,還有一半的懸殊。
隨著定遠營的歸建,除鄭森的淮安軍和鄭鴻奎的水師外,狀元軍的幾大主力大部到齊,王嵐平升起大帳,就揚州戰局與諸將一同會商。
大帳中,依舊是威嚴赫赫,坐在左邊的都是清一色的身著重甲的武將,有定遠營指揮使曹鼎蛟,安遠營指揮使陳萬良,懷遠營指揮使方國安,風字營(清一色騎兵)指揮使宋憲,哨騎營千總宋大力,在這些人身後,都是各營的副將。
右邊一排,都是隨軍參軍和典軍書記,全是文官。
閑雜人種,一率離帳五丈。
王嵐平一身戎裝,腰懸寶劍,風采依舊,隻是臉上多了幾分不太明顯的憂慮,他到不是為此戰的結局擔憂,隻是清軍八萬大軍千裏而來,卻又按兵不動,這太有違常理,故而又有幾分不解。
這次升帳,沒有揚州來的人,這也是王嵐平不想史可法來左右狀元軍,按規製,史可法不管是在朝廷還是在揚州戰場,身份都高出王嵐平一大截,他的人要來了,也不太方便王嵐平發號施令。
大帳中沉寂片刻之後,王嵐平率先開口。
“諸位,自從象山演武以來,狀元軍還沒有經曆過大的陣戰,所謂養兵千日用在一時,你們都是我一手提拔上來的,都是統帥萬人的大將,尊榮至極呀,揚州一戰,事關你我身家性命,更關係到大明王朝的安危,諸位切不可掉以輕心”
王嵐平這話並沒有危言聳聽,戰爭是檢驗軍人的最好手段,是令敵聞風喪膽的軍隊,還是隻會欺負百姓的窩囊廢,不經一場大戰如何得知。
這次一出,哨騎營千總馬上用一種很蔑視的表情輕笑了聲,隨口說道,“不提朝廷還好,一提我這渾身哪哪都不舒服,不是朝廷無能咱狀元軍何致於跑到這揚州來替朝廷賣命,咱還是天天扯脖子喊著皇上萬歲,保著這……”
他話還沒說完,一旁的方國安趕緊扯了扯他的衣甲,小聲道,“你小子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找死呢吧”
宋大力白了他一眼,切了一聲,不再言語。
王嵐平瞪了他一眼,但沒出口相訓,隻是繼續說道,“大家也都知道了,這一戰,敵眾我寡,而且我們狀元軍剛剛經曆南京變故,士氣低迷呀,這頭一次交戰,一定要打出威風,給咱狀元軍提提士氣,今日隻是大帳議事,諸位將領參軍當暢所欲言,說說你們的想法”
眾人遲疑一會,風字營宋憲起身抱拳道,“督帥,為何滿人遲遲不肯進攻?”
王嵐平道,“那是他們的事,怎麽,他們不來攻,你們就以為高忱無憂,無事可做了,他不來攻,咱們便去找他,探探虛實,都說滿人野戰天下無敵,我倒想看看他到底有幾千幾兩”
懷遠營陳萬良起身道,“那當從何處下手?就目前來看,滿營八萬人連營十裏,營盤高壘,防範森嚴,硬攻,隻怕我們占不到什麽便宜吧”
他的話,說到了眾人心裏,滿人縱橫中原,打得李自成望風而逃,誰聽了滿人來攻,哪個不是打心裏就發杵,當下,有好幾人都默默的點頭表示讚同。
王嵐平也點點頭,隨即一笑,“傻子才強攻他的營盤”
宋憲道,“那督帥的意思是引他們出來?”
王嵐平又是一笑,“就算引他們出來,那也是猛虎出山,開春驚蟄剛蘇醒的毒蛇,被他咬一口,非死及殘,這也非萬全之策”
這下大家都納悶了,宋大力手一攤,愣聲道,“這也不行,那也不是,那到底要如何?”
王嵐平把目光投向了定遠營指揮使曹鼎蛟,他是剛剛與劉良佐激戰且大勝歸來的將領,多少也有些大戰的精驗。
曹鼎蛟,那是名將之後,自幼飽讀兵書戰策,能守能攻,這次一戰,足見其並非靠祖上的名氣而成名。
曹鼎蛟自歸建後,也一直在思考如何以弱勝強,雖然曆史上這類以弱勝強的例子反複上演,可到底都是用兵大忌,都是不得已被逼到那份上的,誰不想兵精將勇,以壓倒性優勢擊敵,也許以少勝大能讓一個默默無聞的將軍名揚天下,但戰場上,那是你死我活的事,誰能在戰前料定自己必勝。
對次,曹鼎蛟也有思得一計,滿營是絕對不能去碰的,那是找死,引滿軍出來,出來人也是強者,這也是找不自在,那就隻能有一種可能,繞道而行,去襲擊滿人的補給糧道,沒吃沒喝,兵多得更潮水一樣又有個屁用。
於是,曹鼎蛟起身倒,“督帥,兵法有雲,軍刀未動,糧草先行,滿人這次遠道而來,且多日連遭陰雨,想必軍中糧食是個大問題,不如,我們派出奇兵,襲其糧道,就算不能讓滿退兵,至少也能牽製下他們的攻勢和士氣”
眾人聞言又是一陣點頭,這說得也有些道理。
“恩,不愧是名將之後,有見地,不過這治標不治本,據哨騎所報,此次滿人大軍中,有四萬是清一色的戰騎,這種軍隊,移動能力非常強,一旦我們去襲擊他們的糧道,隻怕是有去無回,而且孔有德此人,行伍幾十年,對糧道的重視不亞於士兵的操練,定有重兵相護,此策也無必勝的抱握,諸位,我說過,這首戰務必全勝”
眾人一陣交頭結耳,議論紛紛,左右都不行,打仗嘛,哪有什麽必勝的說法,任何一個稍有些軍事頭腦的人都知道,臨戰之初,當先料敗而不能料勝,先得想好退路,勝了那還有什麽好說的,乘勝而進是個人都明白的事。
王嵐平環視眾人,站了起來,在兩文臣武將之間,來回漫步。
“哎呀,督帥,你就別賣關子了,想要怎麽打,你直說嘛,急死人了”宋大力脾氣急,壓不住事,張口就來。
王嵐平哈哈一笑,眾將也隨聲咐笑並對宋大力指指點點,大家也都了解他。
“那好,我就說說,我的想法是,大開宴席,請那孔有德和鼇拜來赴宴”
王嵐平說得雲淡風輕。
眾人都是一愣,瞪大了雙眼,麵麵麵相覷。
“請客?”
王嵐平一轉眼,目光快速從眾人麵前掠過,“對,請客,先禮後兵”
眾人仍是一頭霧水,這算哪門子臨戰之策,沒聽說過,這是想交朋友嘛,選錯地方了吧,這可是戰場,難道還是想用一頓酒把那孔有德和鼇拜給灌死,可人家要來才行,這事拿腳後跟都能想到是一場鴻門宴,傻子才來。
不過,王督帥既然說了,那必定不是信口開河,於是大家又一同看向了王嵐平,等著下文。
可這時的王嵐平,卻沒再開口,好像這就算完了,就一句請客。
“這就完了?先禮是有了,那後兵呢?再說,這請客算哪門子事呢,這要讓朝廷那邊知道了,還以為我們這是在向敵示好呢,九大定邊侯可巴不得我們走錯路呢,督帥,你想好了嗎?”
王嵐平轉身回帥案,十分肯定地道,“請客隻是緩兵之計,殺手鐧才是後招”
宋大力還是不解,搖搖頭,“督帥何不說得通透些”
“秦叔寶之所以能馬踏黃河兩岸,鐧打山東六府,那就是因為他這一招殺手鐧,沒人見過,見過的人也都死在他鐧下了,所以呀,這我先不點破,大家日後便知”
王嵐平並不是有心瞞著眾將,實在是這事太過大膽,隻要有一點風聲泄漏,狀元軍定有全軍覆沒的危險。
王嵐平接著臉色一改,正色道,“令!”
眾人一齊起來抱拳,“末將聽令!”
“宋大力,命你立即著手安排宴席之事,好酒好菜備足,無得怠慢了客人,記住,這不是鴻門宴,可別在酒菜上動手腳,我可不是落個小人行徑的罵名”
“得令”
“宋憲,方國安,曹鼎蛟聽令,令你三人從各營中精選三千名精壯,記住,我隻要最好的,人人馬足料刀出鋒,聽我號令”
“得令!”
“陳萬良聽令,令你營嚴守大營,日夜不許懈怠,若敵軍能進到營外五裏而你沒有察覺到,斬”
“得令”
“其餘眾人,皆各司其職,不可鬆懈誤事,全營將士若有亂我軍紀者,殺無赦”
“遵命”
眾將散去,王嵐平讓宋憲留下,二人帶了幾名護從,打馬朝揚州城而去,揚州的戰事,他史可法哪能作壁上觀,怎麽著也得出來幫幫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