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虎躡手躡腳地將一杯濃茶放在李清身前的大案上,又艸起一把小剪刀,將燭蕊剪去一小截,讓燭火顯得更明亮一些,李清正在閱讀每曰從前線匯聚過來的軍報,現在東西兩個方向上的定州軍不約而同地遇到了麻煩,進攻的勢頭都停滯了下來。
呂大臨集團為地形所困,而過山風與鐵尼格聯軍則遭遇到巴雅爾優勢兵力的圍追堵截,也已從進攻轉為了防守,他們在等待著呂部率先取得突破,然後才能打開僵局。麵對如今的局麵,李清卻一點也不著急,在他看來,這是一場勢在必得的勝利,隻不過是遲早的問題,草原集團的反撲隻不過垂死病人的回光返照,雖然能給自己造成一定的困撓,但卻無關大局,就像天亮之前那一段時間,總是一夜之中最黑的時光一般。
更何況,李清還不想這場戰事結束的太早,如果能拖上一拖的話,他也並不介意,現在的他,目光已轉向大楚腹地。過早地結束了草原戰役,勢必會讓他不情願地提前介入到中原亂局中去,那怕自己再不願意。
虎赫是個不錯的對手,讓呂大臨,王啟年他們與他多過過招,想必會學到很多的東西,目前的情況下,隻要呂大臨等人不犯大錯,虎赫根本沒有翻盤的機會,即便在局部取得一些小勝,也無法改變整個大戰役的走向。
至少在今年,與蠻族的戰事不能結束。
房門響起了輕輕地叩擊聲,李清抬起頭,坐在角落裏的唐虎也站了起來,門口站著的是清風,李清目光微微收縮,他忘記了從什麽時候起,清風在進這間書房的時候,開始敲門了,以前的清風是會徑自走進來的,這也是她一向以來的特權,清風的這個舉動是在特意顯示與自己疏離麽?李清眉頭微皺,自己與她之間的裂痕有這麽大了麽?
李清就這麽瞧著清風,默不作聲,場麵一時顯得有些尷尬,唐虎獨眼嘀溜溜地轉動了一下,腦子難得地靈動了一次,迎到門邊,低聲道:“司長請進,我去給您泡茶!”
清風微微向他點頭示意,舉步走了進來,懷裏抱著一大疊文案。
李清歎了一口氣,垂下目光,道:“坐吧!”
“這是傾城公主自出京城之後一路的相關情況!”一隻潔白如皓玉的手腕將一疊卷宗推到李清的麵前。
“這是關於商貿司在大楚內地的經營狀況。”
“這是關於統計調查司對大楚各大勢力的近期滲透及所獲得的一些絕密情況。”
李清看著清風分成三摞碼在自己麵前的卷宗,以前的清風總會詳細地一一為自己講解,皺著眉頭看著眼瞼下垂,眼觀鼻,鼻觀心地清風,李清忽地開口道:“清風”
“嗯!”清風募地抬起頭來,看到李清盯著自己的眼睛,心裏不由一陣慌亂,身體不安地扭動了一下。
“你這是在怨恨我麽?”李清問道。
“沒有!”清風聲音低如蚊蚋。
“雲容是你親妹妹,你為什麽要這麽逼她,而且一再阻撓她與我在一起呢?”李清咄咄逼人地問道。
清風忽地一笑,看到清風忽然發笑地李清身上陡地覺得有些發寒,“將軍,您覺得她跟您在一起,會幸福麽?”
李清惱怒地道:“你這是什麽意思,難道我不能給她幸福麽?”
“當初我也是這麽想的,我也認為跟著將軍就是幸福,可是後來不是這樣的,我身不由己地陷進了一場我從來沒有想到過的傾軋當中,便如同漩渦中的一片枯葉,雖然竭力掙紮,卻越陷越深。雲容現在在您的身邊,便如同當初的我一般,幸福甜蜜,但用不了多長時間,她就會遇到和我一樣的苦惱,慢慢地陷進這張大網中,無法自拔!所以,我反對她跟您在一起,但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麽用呢?”清風的聲音慢慢地恢複了冷靜。
“你和雲容是不同的!”李清喘著粗氣,對於清風,他始終有是愧意的,是自己一手讓她陷入這張網中而不能自拔,“你手中握著的權力足以讓尚海波等人感到威脅,而他們都是一些很傳統的人,但雲容則不然,雲容與世無爭,淡泊寧靜,尚海波等人絕對不會與她為難。”
房門口傳來一聲輕輕地咳漱,唐虎端著杯子出現在門口,兩人打住了話頭,唐虎將泡好的茶放在清風麵前,又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輕輕地帶上了房門。
“將軍,傾城公主馬上就要進門了。”清風道:“而且隨著您地位的不斷提高,雲容的麻煩便也要來了,這不是您能阻擋得了的。”
李清重重地道:“沒有誰能為難霽月,傾城也不行。”
清風一笑,道:“將軍,但願如此。但或許到時候有些人並不這麽想。”
李清心裏泛起一陣怒火,不想再談這個話題,手點了點卷宗,“算了,不說這些了,你給我說說這些情況吧!”
“將軍想先聽關於那方麵的?”
“說說你對大楚腹地的滲透吧!”
清風點點頭,“軍情調查司從我這裏分出去之後,我將注意力幾乎全部轉移到了內地的網絡鋪設,滲透之上,這幾個月來,進展非常之好,從這些網絡反饋回來的情況看,大楚各大勢力這一段時間以來,行為非常反常,似乎都在等著某一件事情的發生,這當然也包括了將軍的本家,據此,我判斷,大楚劇變將起,內亂在今年年內必將發生。”
“誰將打破目前的平衡?”李清問道。
“最大的可能便是目前掌控了京城的蕭家,其次是盤踞在南方的寧王。”
“你怎麽看?”
“我比較傾向於蕭家。”清風打開一份卷宗,道:“禦林軍自屈勇傑去職之後,便落入蕭家之手,傾城公主出嫁又帶走一半宮衛軍,這讓蕭家更深入地掌控了皇宮的內衛,再者,我們發現方家家主方家洛秘密出現在並州和蘭州。”
李清臉色微變,“並州和蘭州。”
“對,這兩個州與我們相鄰,方家洛來此,應當是聯絡他們應對我們,恐怕是擔心他們一旦在京城發動,定州軍揮兵入關勤王吧!”
李清向後靠到椅背上,“入關勤王?哼哼!”
清風笑道:“對方此舉,也不過是未雨籌謬而已,我估摸著將軍的意思,我們那時候應當正與蠻族激戰,當然不會有此舉動。”
“你怎麽會有這麽一個想法?”
“我們擊敗蠻族之後,需要一段時間來休養生息,這一段時間有多長,恐怕將軍心中也沒有底吧,中原不是蠻族,與大楚腹地比起來,我們以前對蠻族在資源上優勢便會成為劣勢,沒有完全的準備,將軍是不會去上趕著淌這趟渾水的。但公主進門,將軍貴為駙馬,如果蕭家真想謀反,將軍不出兵也是說不過去的,怎麽辦呢?當然隻能將眼前這場戰事盡量拉得長一些,一來為了到時作難,另一則也算是練練兵吧!”
“你怎麽想到這些的?”李清有些奇怪。
“將軍忘了,當虎赫駐兵在烏顏巴托之時,紀思塵從富森那裏帶回了烏顏巴托的地形圖,我也交給了將軍,但將軍並沒有交給呂大臨啊!眼下烏顏巴托沒有什麽進展,兩相對照,我豈有不明白的道理?”
李清微微一笑,自己的心思連尚海波都不曾知曉,終究還是瞞不過清風,“是啊,到了那時候,我總要給傾城,給天下一個理由。”
“有多少勢力歸附了蕭家?”
“大致不清楚,不過大楚有州五十六,據我估算,隻怕有不下十數個州已或明或暗地依附了蕭家,而且這十數個州大都在京畿附近,都是富庶之地,人丁眾多。”
“這麽多?”李清有些驚訝,“看來蕭家這些年還真是下了不少功夫啊!”忽地笑道:“我們家老爺子也不是凡人,他能拉到多少人馬?”
“李氏坐擁翼州,雖然富庶,但卻是四戰之地,沒有什麽戰略縱深和回旋餘地,在我們定複兩州崛起之前,看好李氏的並沒有多少人,所以依附李氏的勢力可是極少,不過這兩年來,倒是有不少的人開始投懷送抱,加之李懷遠老爺子在大楚軍中的巨大影響力,實力也不容低估啊!”
“嗯,那寧王呢?”李清又問道。
清風微策皺起眉頭,“大楚各大勢力之中,最令人難以摸透的便是寧王了,他顯露在水麵上的實力已夠強大,但隻怕我們能看到的隻是冰山一角,對於寧王那邊的滲透,我們始終進展不大,鍾子期是一個很厲害的對手,很可惜,當初我們沒有取了他的姓命,曰後隻怕在他手中還會吃虧的。”
“大丈夫行事,有所為,有所不為,做過的事不必後悔,更何況,在這場角逐中,個人的實力影響有限,我倒不認為鍾子期能給我們帶來多大的麻煩,隻要我們自己不做錯,他再厲害也是枉然。”
清風點點頭,“將軍雄才大略,胸中自有山河,接下來將軍準備怎麽應對中原亂象呢?”
李清笑道:任風起雲湧,高臥一旁,笑看大楚風雲變幻。”
“待時機成熟,揮兵入關,卻看大楚豪強,誰人能擋定州英豪!”清風笑著接上了一句,兩人相視而笑,這一瞬間,兩人又仿佛找到了當初的那種心有靈犀的感覺。
喝了一口茶,清風皺起了眉頭,“這個唐虎,仍是將茶弄得無法入口,將軍,我先回去了。”
李清點點頭,看著清風轉身欲走,溫言道:“清風,你瘦多了,注意身體。”
清風身子微微一顫,沒有轉身,低聲道:“知道了!”
房門輕輕地關上,李清重重地歎了口氣,外麵卻傳來唐虎的聲音。
“清風小姐,這就走了啊?”
“虎子,以後給我泡茶,記得不要放那麽多茶葉!”清風笑道。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