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展打的所有仗中,地魔道是打得最艱難的一場。
它並不是一條路,而是一片廣袤的暗色森林,裏麵住著數不清的魔物,不僅窮凶極惡,還擁有很高的智商。其中聖級地魔獸的實力最強,體型也最大,足有小山頭那麽高,若被它逃出去,頃刻間便能毀掉一整座城。
所以為了防止傷亡,冥界自千年以前便在不停地加固地魔道的結界,從裏往外共設了七道,先前那場浩劫過後,裏麵年頭比較久的幾道全部被震出了裂縫,接著被地魔獸用力一撞就轟然開了。
他們如今的任務便是進到最裏麵,然後一層層重新布下結界。
自出事那天起,冥界十位殿主裏有四位被派到了地魔道,分別從不同的方位向裏進軍。
落魂殿殿主負責的是正南方,結果在一次進攻時竟遇上了兩隻聖級地魔獸,最終為了掩護手下撤出而不幸隕落。那時另外三麵的人都抽不出手,冥主便調了附近的部隊趕過來,但魔物大概是看出了南邊是薄弱之處,一直向這裏衝,隊伍慢慢就頂不住了,殷展這便帶著人趕了來。
唐攸聽完目前的情況,問道:“如果直接在外麵布結界呢?”
“如果可以,早就布了,”殷展說,“裏麵的那幾層結界都是按照法陣布的,徹底修好後,會出現很多條受結界保護的路,方便人們進出。”
唐攸問:“有什麽用?”
殷展一向喜歡為他解惑,便耐心告sù他這片森林的一些草藥和植物很珍貴,受環境影響,種在別處很難存活,隻能放在這裏,此外還有幾種魔物有非常高的使用價值,不能滅掉,因此以前的幾位主事者才布了一個陣,不然他們大可以用更鐵血的辦法處置這塊地。
“最後,”殷展說,“地魔道的外圍還是個比較火的旅遊景點,養活了周圍的不少人家,一些新人的蜜月也喜歡來這裏野營,因為刺激。”
唐攸這段日子接觸了很多其他世界的文化,明白什麽是蜜月,嗯了一聲。
殷展笑著挑了一下他的下巴:“我們以後要不要也來這裏?”
唐攸麵無表情拍開他的手,不搭理他。
王副將和幾位骨幹雙眼放光地看著這二人,他們沉穩傲氣的老大自從談戀愛後就變得愛笑了,現在竟然還會當眾調-戲人了呀!真是人不可貌相!
唐攸察覺到身後的視線回頭過,見他們大多數都在打量殷展,還帶著一點點稀奇的神色,沉默地想如果他們知道殷展在床上會流-氓到近乎無恥的地步,恐怕會驚掉下巴――當然了,這種事,他們估計永遠也不會知道。
隊伍用上最快的速度,日夜兼程趕到了地魔道。
殷展這次是作為主將來的,無論是落魂殿的餘部還是新調去的部隊都得聽他的命令。他遠遠地見到有一支隊伍迎了上來,便帶著自己的人過去了。
現在地魔道外圍有一層應急用的結界,為的是防止裏麵的人頂不住被魔物逃出去。殷展看著他們打開一個缺口讓隊伍通guò,問道:“據說這能堅持一百年?”
落魂殿這邊帶隊的人名叫白統奚,看著很斯文,是已故殿主最看重的一位謀士,聞言答道:“如果完好無損的話。”
殷展點了點頭,明白他的意思。
這是千年前留下的,如今經過一場劇烈的地震,誰也不清楚布陣的基石壞沒壞,能正常運行就夠不錯的了。
兩隊的大軍現在在外圍紮營,周圍布了幾層防禦陣,另外一位將領剛剛巡查一圈回來,見到殷展立刻迎上前,如釋重負:“你總算是來了。”
殷展與他是朋友,拍拍他的肩,帶著他們進了主帳,快速了解完現狀,得知其他幾麵也都還沒突破到最裏層,嗯了一聲。
白統奚和將領忍不住看了看他身邊的紅衣少年。
其實他們第一眼就注意到這人了,隻是方才有正事要談,便沒有多問,這時仔細打量一眼,隻覺近處看的衝擊更大,最重要的這少年身上帶著惡龍一族的龍息,身份顯然非常特殊。
白統奚頓時詫異,他知道殷展很得冥主的器重,加上創下了太多輝煌的戰績,若不出意外,殷展便是他們的下一任殿主了,所以早在殷展來之前,他便了解過他的隊伍,沒聽說有這麽一號人物的存zài。
將領則和殷展比較熟,直接問了出來:“這位是?”
“他叫樂正泓,我的精銳小隊的新成員,”殷展認真說,“同時也是我娘子。”
白統奚:“……”
將領:“……”
唐攸:“……”
主帳一時死寂,王副將暗道一聲您老真淡定,瞥見少年摩挲了一下劍柄,似乎想揍將軍一頓,小心髒提了提,還沒等想好化解辦法隻聽哨兵來報,說是魔物又要往這邊衝。
話音一落,幾人頓時忘了剛才的事,都望向了殷展。
殷展說:“平時該怎麽打,今天還怎麽打,稍微撐一會兒就往外撤,”他在地圖上的一個位置敲了敲,“往這邊撤。”
白統奚於是明白他是想設個套,因為魔物不清楚他們的援軍來了,他們恰好能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便道聲是,立刻與旁邊的將領帶著人走了。
殷展示意王副將挑點人跟著他去埋伏,看了一眼唐攸:“你去麽?”
唐攸自然是要去的,毫不猶豫地嗯了聲。殷展揉揉他的頭,告sù他別離自己太遠,帶著他離開主帳,進了森林。
地魔道內很安靜,樹木遮天蔽日,如同高山一般,從地麵根本望不到頂,且每棵大樹都要幾十人合抱才行,雖然是森林,但高山和湖泊卻應有盡有。
唐攸來的時候便覺得壯觀,此刻細看,越發覺得他們被襯得十分渺小,可想想在昆侖山遇見過的那隻地魔獸,又不覺得意外了,畢竟能容納那種魔物的森林,會這麽大也是理所應該,所以對地魔獸而言是小土丘的存zài,對他們則是山坡。
他忽然有些詫異:“我聽說你曾經抓過逃竄出去的王級地魔獸,這裏有結界,它是怎麽逃的?”
殷展說:“當時廣和殿的殿主要找個東西,臨時開了一點結界,然後又在裏麵劈開了一個空間,結果被躲在暗處的地魔獸鑽了空子,撞進去了。”
唐攸懂了,又問:“我還聽說你一個小隊的人就把它擒住了?”
殷展點頭,想象媳婦在與他分別後的那幾年內找人打聽他的消息和事跡的畫麵,笑得有幾分玩味:“還想知道關於我的什麽事,隨便問,以後別去聽人說,我親自告sù你,絕對比你聽來的強,嗯?”
唐攸:“……”
王副將幾人默默在身後跟著,暗道他們這是要去打仗啊,別調-情好麽!
這場戰基本是沒有懸念的,眾人輕輕鬆鬆便擊退了這一波魔物。殷展明白這隻是一時僥幸,下一次魔物肯定會增加小心,就沒這麽好打了。
天色很快暗下來,他簡單做完部署,吩咐他們休息,明天開始向裏推進。白統奚和將領應了聲,雙雙離開,主帳一時隻剩殷展、唐攸和王副將。
王副將幾乎不用殷展開口,主動就出去了。唐攸反應一下:“我呢?”
“你當然跟我睡,”殷展說完見他後退了一步,笑著拉進懷裏親了一口,“怕什麽,周圍這麽多人,我又不會吃了你。”
唐攸懷疑地盯著他。
殷展問:“那你是想和別人睡一個帳篷?”
唐攸頓時沉默。
殷展於是帶著勝利的微笑,將媳婦打橫一抱,轉身去了榻上。唐攸最初還有些不信他,但觀察一段時間發現這人果然很老實,隻是偶爾會吃點豆腐,便踏實了。殷展見他慢慢養成習慣,開始主動往自己的懷裏縮了,笑著揉了揉。
地魔道的仗,如殷展提前所預想的那般,並不好打。
陣基在森林裏麵,他們得把帶來的地龍石一一裝進去,但魔物都不笨,自然會重兵把守不讓他們得逞。要完成任務,要麽想個好主意摸進去,要麽就是靠人力強推讓那些魔物沒辦法顧及布陣的人,可聖級地魔獸太恐怖,一掌下去就能拍死一大片的人,真用強的絕對會損失慘重。
至於摸進去……魔物的嗅覺都很靈敏,哪怕他們能找到一個不錯的法子掩蓋氣息,放下地龍石的一瞬間也還是會被發現,同樣是死,還有一個問題是越往裏走,安營紮寨的困難就越大,搞不好還沒等紮好帳篷,大批魔物就會衝過來把他們圍住吞了。
幾個月下來,他們推進的距離還不到全程的十分之一,搞得連殷展都有些暴躁。
唐攸看他一眼,走到他身邊站著。
殷展便抱著他調-戲了一把,心情迅速轉好。
唐攸平複一下呼吸:“我們會打多久?”
“照這個速度下去,幾年吧,”殷展說,“但必須得加快,現在肯定有一部分魔物去撞外圍那層應急結界了,萬一結界撐不住,到時就麻煩了。”
唐攸不解:“為什麽要把陣基放在裏麵?”
“因為這樣弄出來的結界比較堅固,”殷展說“再說當時也沒人能想到後世會發生這場浩劫。”
唐攸見他盯著地圖,便沒有再開口。殷展仍抱著他,握著他的手慢慢把玩。唐攸看了他一會兒,問道:“魔物團結麽?如果讓把守陣基的魔物們自己打起來,我們能趁亂摸進去麽?”
“它們等級森嚴,以強者為尊,聖級地魔獸說的話絕對會聽,除非……”殷展沉吟一下,敲敲桌麵,“除非它們失去理智。”
唐攸問:“有什麽辦法能讓它們混亂?”
殷展說:“下藥。”
唐攸下意識想問有沒有這種藥,可轉念一想哪怕下藥也得摸進去,便沉默了,這時隻覺唇上一軟,緊接著一股熟悉的溫熱卷進來溫柔地纏上了他的舌,呼吸一頓,主動仰起了頭。
殷展隻吻了幾下便放開了,示意他先去睡,繼續研究了一陣地圖,出去轉了轉。
白統奚恰好正在外麵,見他仰頭盯著大樹,便過去了:“將軍。”
殷展嗯了聲:“地魔道裏,魔鳥的級別似乎不怎麽高?”
白統奚一點就透:“你想從上麵繞過去?可這太危險了。”
地魔道裏的樹太高,這麽做無異於是在高山之間不停地跳,若不幸被魔鳥發現,後果不堪設想。
“不用都上去,幾個就行,”殷展說,“平時注意隱蔽,速度和下麵的隊伍基本持平,等要接近中心的時候再加速,從上麵給它們下點藥。”
白統奚一愣:“下藥?”
殷展很自豪:“我家娘子想的主意。”
白統奚:“……”
一天不秀恩愛你們就難受是不是?
殷展不理會他的神色,拍拍他的肩告sù他具體細節明天再商量,回去抱著媳婦睡了一覺,轉天一早便召集他們開會,敲定好了計劃。
大部隊依然要從下麵推進,走得比較謹慎,隨著距離的縮短,殷展幹脆放棄了紮寨,告sù他們直接在樹上轟出一個洞,外麵撒一圈消除氣息的粉末,如此才又前進了一點。
半路上他們曾遇見過一隻聖級地魔獸,殷展不想硬碰硬,先是設套坑了對方一把,這才帶著精銳小隊把它切了,讓白統奚幾人看得瞠目結舌,心想傳說中的小隊果然名不虛傳,士氣一時大漲。
地魔道這場仗,殷展打了一年半。
最後群魔混戰時非常慘烈,大地一直在不停地顫,眾人從掩體裏出來時都震驚了好幾秒,接著才跟隨殷展去收割人頭,放下地龍石。
這一年半的時間,唐攸與殷展幾乎形影不離。
大概是因為確定了關係,隻要在殷展身邊,唐攸便覺得踏實,心情也會很愉悅。殷展則趁機繼續調-教媳婦,讓他慢慢感受人情世故,不再動不動就用武力解決問題。唐攸很聽他的勸,氣息便越來越平和。
王副將幾人能清楚地感覺到少年的變化,暗道一聲愛情的力量真偉大,順便……這二人在一起實在太讓人閃瞎眼。
殷展不理會他們,完成任務後便帶著隊伍離開了地魔道,準備享受久違的假期,結果剛剛出去便收到了新的命令,因為廣和殿殿主那邊並不順lì,冥主想讓他們過去幫一把,他立刻不爽,低聲說:“又是那二貨。”
唐攸看他一眼:“怎麽了?”
殷展便把事情交代了一遍,帶著隊伍趕去西邊與廣和殿殿主會合。他們到的時候,那些人正遇上一隻王級地魔獸,且似乎遭遇過一次衝擊,身上都帶著傷。
廣和殿殿主手扛大刀,主動迎上前,擋下了地魔獸的大部分攻擊,這時見到殷展,他簡直熱淚盈眶,還沒等開口就見一抹豔麗的紅影從天而降,拔出劍便與王級地魔□□上了手。殷展緊隨其後,與他配合默契,眨眼間的工夫就把已經受傷的地魔獸解決了。
廣和殿一眾:“……”
唐攸收劍站定,這才看向他們。
廣和殿殿主張了張口:“……多謝少俠。”
唐攸笑著問:“謝禮呢?”
廣和殿殿主立刻望向殷展:“……這你手下?”
殷展說:“我娘子。”
廣和殿殿主說:“……開玩笑的吧!”
殷展說:“當然不是。”
廣和殿殿主便重新望向某人,覺得蠻漂亮,尤其還那麽厲害,頓時羨慕嫉妒恨。殷展自數年前親自處理了他弄出的地魔獸事件,便與他成為了朋友,知道他很二,便示意他先講正事。廣和殿殿主於是回神,帶著他們回營,進了主帳後便大吐苦水。
“兄弟,這都不是人幹的活,隻要靠近一點,它們就追著我們咬啊,你看看給我撓的!”他霍然擼起袖子,給他們看一道道的貓爪一般的傷口,“多凶殘!”
殷展:“……”
唐攸:“……”
廣和殿殿主把藥扔給副將,示意他上藥,說道:“現在你們來了,我終於看到希望了,這主將的位置給你吧。”
殷展擺手:“我隻是來幫忙,別的不管。”
“別呀,咱們這麽多年的交情,”廣和殿殿主說著看向旁邊的美人,循循善誘,“小娘子,你勸勸你相公,他如果打了這一仗搞不好就升殿主了,你不想當殿主夫人麽?很威風的!”
“真的?”唐攸好奇問,“這一場是殿主級別才能打得仗麽?”
“對呀,”廣和殿殿主說,“這才說明你相公已經有了當殿主的實力!”
唐攸說:“意思是殿主都是非常非常厲害的,像這種事都能解決?”
廣和殿殿主立即自豪地仰頭:“必須的,我們殿主可都是很強的!”
唐攸看向周圍的人:“都聽見了吧,他其實可以打,我們這就回家了。”
廣和殿殿主:“=口=”
眾人:“………………”
殷展笑了一聲,拉著媳婦往外走。
廣和殿殿主急忙回神:“回……回來!”
二人充耳不聞,繼續走。
廣和殿殿主說:“你們隻幫幫忙總行了吧!”
殷展這才勉為其難停住,轉身和他討論目前的局麵。廣和殿殿主暗道殷展找的媳婦簡直和他一樣難對付,看一眼某人,有些憤恨。
唐攸說:“我記得書上說請人幫忙態度要好,最好麵帶微笑。”
“……”廣和殿殿主於是硬擠出了一絲笑容。
唐攸矜持而滿意地點了點頭。
廣和殿殿主:“……”
死小子!
殷展有先前的經驗,加上南邊的地龍石放下後魔物的動作開始受限,因此打得比較輕鬆,最初的一段距離直接就是推過去的。
廣和殿一眾看著他們精銳小隊宰怪的速度,紛紛咋舌,而後士氣大盛,拿著武器也加入了戰局。日子一天天過去,他們漸漸地養了和王副將一眾一樣的共識:黑衣的殷展和紅衣的樂正泓,隻要有一個在,另外一個肯定就在附近,基本不會分開。
二人實力強悍,相貌上乘,性格也不錯,簡直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哪怕對某人牙癢癢的廣和殿殿主也覺得他們很配――這在每次被某人整了後,更加確定了。
他看著殷展:“管管你媳婦,怎麽能偷聽別人說話呢!”
唐攸站在他頭頂的樹上,一臉無辜:“我沒有。”
廣和殿殿主說:“明明就有!”
唐攸說:“那你倒是說說我都聽見什麽了?”
廣和殿殿主說:“你一定是聽見我說白統奚長得不錯,可以當媳婦……”他猛地意識到上套,立刻閉嘴。
唐攸扶著樹蹲下,笑得不行:“哈哈哈哈……”
廣和殿殿主怒了:“殷展!”
“嗯,我一定好好教訓他,”殷展上前張開手臂,“來,下來。”
唐攸便笑著跳進他的懷裏,被殷展抱牢,轉身走了,扔下廣和殿殿主在原地咬牙切齒。
西麵的任務用了不到一年的時間便打完了,他們終於可以回城,樂正逍早已盼著弟弟了,見狀便跑過去看了看,見他竟笑著對自己打招呼,不由得大驚,盯著他左看右看。
唐攸問:“怎麽?”
“沒事。”樂正逍說,又看了一會兒,徹底確定他弟弟終於度過了覺醒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