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後甲板走向中部船艙,一路靜悄悄的,隻有海風嗚嗚地吹。
中部廊下擺著一排躺椅,應該是白天看風景釣魚用的,還有插釣竿的孔。門在那排躺椅的盡頭,關得很緊。此時海上星光黯淡,他沿著木門上下摸索,找到一隻厚重的橢圓門把。也許是沒怎麽上油,使勁擰了一下,門才緩緩向內被打開。然而門軸的摩擦聲卻大得刺耳。徐長青心裏一緊,擔心這下船艙裏的人該聽見了。等了一陣,卻沒什麽動靜。
他把門小心地推到恰好能讓自己通過,側身閃進去,貼著牆壁往前挪。
即使是豪華遊輪的上層,船艙通道也並不寬,勉強能容兩個人對穿而過。牆上亮著昏黃的防爆燈,狹窄的小門一個接一個。這裏大概是客室。裏麵靜悄悄的,沒有人。
人都去哪了?
不可知的惡意仿佛在黑暗中窺伺。他催促自己加快腳步。
走過客室通道,從擺著台球桌的娛樂室穿過,來到了前甲板。中央是個露天遊泳池,依然空無一人。旁邊的木地板上倒是有一行濕漉漉的腳印。形狀小巧娟秀,應該是女人。腳印走到木地板盡頭就消失了,不知所終。
從遮陽傘的陰影中走過,他靜悄悄地登上扶梯,前往船頭。
任何船舶,船頭總是最要害的地方。這裏集中了操舵室,電報室,內部通訊室,往往還有船長的私人房間。控製住船頭,就好比控製了一頭大怪獸的腦袋。當它聽不見也看不見,想吼叫也無能為力的時候,宰割起來就很簡單了。
船首是典型的三層建築。下麵是通訊設備間,除非維修否則不會有人。中段是船長室,有樓梯可通往上層。徐長青貓一樣踩著扶梯上來,忽然看見船長室的門虛掩。他猶豫了一下,推開門,無聲地溜進房間。
如果說剛才的船艙通道算昏暗,那船長室裏就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洞。等待,徐長青耐心等著,給眼睛充分的時間去調節。慢慢地,他能看見一些輪廓了。他深吸一口氣,摸著房間的牆壁,悄悄向前摸索。
這船長室很大,相當豪華,牆壁上裝飾著帶刻飾的金屬。他走過無人的會客室,指端從石砌壁爐的粗糙表麵拂過。沿著牆,以最細碎的步點慢慢穿越黑暗。仿佛走了好長一段,牆壁忽然到了盡頭。前方有隱約的光,來自空調的冷氣吹過他臉頰。
房間裏有人。
聲音從相鄰的臥室傳來。拖鞋在地上磨過的摩擦聲,壓得極低的交談聲。昏暗的燈光朦朧地映出兩個人影。他們的影子交錯投射在臥室牆上,古怪地搖動著。他聽見他們的聲音,一男一女。
“……阿爾卡特今天露了一手,”女人以純正的倫蒂尼恩西區口音說,“火焰類的法術,速度和破壞力都相當不錯。真羨慕他得到的神之恩賜……”
“等他回到倫蒂尼恩,他會怎麽做?”男人的聲音是鼻音濃重的米國南方腔調。
“隻有上帝才知道,”女人回答。牆上的影子吐出一縷煙氣,在模糊的燈光中往上飄,“那群蠢蛋總是拿他和傑洛特比較,唯恐他們之間的矛盾還不夠深。這還不算最糟。更糟的是,他們兩個都不是容易打發的家夥。我敢預言,不管我們喜不喜歡,白狼和金獅之間積存的矛盾很快就會爆發,最後總歸是個不死不休的局麵。”
“太快,太快了,”南方腔調的聲音抱怨,“圓桌騎士現在分裂可不是好事。得想辦法拖一拖。曆史上的榮光——”
“曆史上的十二圓桌騎士?不過是一群會耍劍的蠻漢而已,”女人冷笑,“若不是上帝賜下了蘊含著祂無上偉力的水晶,白狼和金獅?嗤、也不過是兩個蠻漢。”
“無論如何,皇家國教騎士團不能現在就內訌。扶桑、米國、華夏、專注於收集神之恩賜的組織已經行動起來了。這種時候把精力浪費在內部爭鬥上不是好事。必須製止內訌——”
“製止內訌,倒不如叫地球停止轉動。你以為我們兩個有那麽大的力量?”
男人嗬嗬笑道:“我倒以為我們的能耐很大,隻要協力同心,絕對不輸十二圓桌騎士。”
徐長青貼緊牆壁,慢慢地一步一步往前走,不發出一點聲音。房內兩人漸漸出現在他視野之內,他屏住呼吸。
“說真的,我們下一步該怎麽辦?”躺著的女人問。她是個身材高挑的人,在長而密的金發下,是張妝容很濃的臉。
“隻要不讓女王得知真相即可。如果不是斯坦尼斯大人對真相孜孜以求,我們又何必擔心。既然大檢察官卡羅可以因此而死,再死一個大檢察官又怎樣?”米國南方口音濃重的男人回答,“艾米莉,你最擅長的不就是這個?”
男人很胖,身材臃腫,或許他曾經有過身手矯健的時刻,卻已經伴隨著歲月悄悄流走。他背上有個非常醒目的傷疤,從左肩一直拉到右側後腰。一定是經曆過生死邊緣又僥幸活下來。
“現在不是一個月前,卡羅那廢物,也比不得如今的大檢察官。”金發女人邊說邊搖頭,似乎對男人的想法並不讚同。
借著燈光的影子,徐長青無聲地靠近門邊,靜如流水。男人和女人光顧著說話,沒看到身後的危機已經越來越近。
“或許你說的都對,”米國男子回答,聲音中帶著運動後的疲憊,“但無論如何,這是一場與時間的賽跑。英吉利斯已經腐朽了。它需要一場變革,需要浴火重生。然而我們還沒有準備好。”
窗外傳來拉長的嗚嗚聲,是上層操舵室的人在鳴汽笛。這聲音很響。隔著幾層牆板,依然聽得清楚。
“你要是不加快速度,恐怕就來不及了。”金發女人說,“矛盾每一天都在激化。女王對符裏斯親王的不滿,幾乎連倫蒂尼恩下水道裏的乞丐都知道。白狼和金獅都在蓄積力量。倫蒂尼恩就像一座正要噴發的火山,強行被大石頭堵住而已。說句實話,斯坦尼斯就算死掉,估計也拖不了多久。事情遲早會不可收拾——什麽人?”
汽笛聲中,她的聲音突然變得高亢而尖利,溫情綿綿的腔調一變,如利刃般寒冷。
昏黃燈光裏,徐長青出現在門口。左膝半跪,標準的跪勢據槍。M14步槍冰冷的槍口,已經鎖死了這不大的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