掙紮在溫飽線上的時候,哪管飯菜好不好吃?隻要餓不死就行了。
李大貴當單身漢那兩年,天天喝紅薯稀飯,連泡菜都沒有一根,每天喝的是稀裏糊塗的,沒覺得這東西有多難吃。
自從家裏富起來之後,吃得飽飯了,當然要求更高的層次,要往好的吃,大魚大肉沒少吃。
李大貴娶了白貞梅之後,李家人生活又上了一個檔次,那就不是往好的吃了,要往精細的吃,怎麽好吃怎麽來,怎麽營養怎麽來,怎麽細致怎麽來。
觀音寺廟裏普通的齋菜,已經入不了他的眼了。
一行人去了水庫,從那裏坐船到對岸江市吃了一桌全魚宴,當然老爺子隻能吃青菜。
江市比市商業繁華,是進入省城的重要入口,飯店酒樓不少,因為江市旁邊有一條江,水產豐富。
各大酒樓的魚做得特別好,吸引著八方食客慕名而來。
烈日當空卻江風徐徐,江麵波光粼粼,景色美不勝收,但汽油船的馬達聲,擾亂了這片寧靜悠然,李華找不到泛舟湖上的感覺。
嘈雜。
老太太感歎道:“這船真大,我還從來沒見過這麽大的船。
李媛:“大婆,這船哪裏算大,你問周大哥,最大的船,那上麵還能開飛機的。”
老人家望著周政,一臉的求知欲,船上能開飛機,她是不太相信的,孫女婿應該不會騙她。
手握成拳,輕咳!
“奶奶,那是軍艦。”
老太太滿意了,她老人家也沒想錯,民用船上怎麽可能開飛機,軍艦又不一樣。
“軍艦我老人家還是知道的,電視上都有報道。”
水庫的水源,就是江市的那一條大江,順流而下,大船很快地駛入了水庫。
李大貴一臉沉思,陷入回憶中,“當年修這個水庫我也來過,那個時候的日子真苦啊!”
記憶的閘門打開,瘦小的少年衣服破舊,破舊的褲子還很不合身,一截小腿露在了外麵。
少年挑著小半擔泥巴跌跌撞撞的前行,大顆大顆的汗水從他臉頰滑落,少年麵目猙獰緊咬著牙關。
他那時候想的是什麽呢?
活下去,他一定要活下去,他的三個兄弟也一定能活下去。
李家那個時候真的窮,連飯都吃不上,每天就湯湯水水的吊著命而已,想吃飽難。
都說半大小子吃窮老子,李大貴相當能吃,底下還有三個弟弟,他要緊著吃的話,弟弟們就活不成了。
小少年李大貴聽說了小鎮上招收修水庫的工人,他收拾了行囊義無反顧的去了。
老太太,能說什麽?
少一個人吃飯,就多一份活路,那個年代,什麽都缺就是不缺人,苦累又怎樣?能活下去比什麽都重要。
李大貴十四五歲外加營養不良,去了又能幹什麽?人家根本不要他。
想盡了辦法,用盡了手段,總之是各種伏低做小,終於說通了來招工的負責人,混到了一個挑土的工作,且隻有一半的工分。
雖然累,但終於能吃飽了。
石秋雨:“李叔,您真不容易,修水庫可是很苦的。”
她看過有關這個水庫的資料,修這個水庫,那也是有傷亡的,這麽大的工程,全靠人工,那是個什麽概念?那都是用人去填的。
李大貴笑了笑,那種笑容既有苦澀又有釋然,“苦,也真的苦,還不是為了一口吃的,不管怎麽樣,我兄弟四個活了下來。”
老爺子冷哼!
“你不去修水庫,老子餓死你了嗎?老子每晚偷偷下河摸的魚,喂給狗吃了,老子那些年在外麵偷偷搞回來的糧食,吃到誰肚子裏去了。”
李大貴有點愣神,老爺子這麽一提,好多久遠的記憶,都在他腦子裏浮現。
他老娘的公分也不多,分下來的糧食根本不夠吃,他爸隻有半個人的工分,他們家糧食根本不夠吃。
三年困難時期,全靠他爸在外麵搗鼓吃的,河裏還有水的時候下河摸魚,河裏沒有水的時候,幹點私活換點兒米麵。
雖然一直都在打擊封建迷信,畢竟是5000多年的底蘊在那裏,不是想壓就能壓下去的,請個神,叫個魂什麽的,他爸都接,也照著大師傅流下了的方子,救過幾個人。
那個時候是運動最猛烈的時候,他又怎麽願意父親繼續操持那樣的工作,吃著父親用命換來的糧食,他能安心嗎?苦一點累一點,至少安全。
他爸從來不願意聽他的,想幹什麽?依然會去幹,就算家裏情況有所好轉,他依然丟不下搞封建迷信那一套,要不是現在年歲大了,說不定還會在外麵蹦噠。
年紀大了就要有個年紀大的樣子,長者就要做出長者的風範,他就氣他爸那無理取鬧的德行,沒理都要爭出個理來。
讓你不去搞封建迷信裝神弄鬼,就是不聽不聽。
被抓進去,打個半死,還是依然不改,他就沒怕過事兒,那張臭嘴就沒有把門兒的時候,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一點都沒數。
那種年月,誰不是夾著尾巴過日子?就他活得高調,不收拾他收拾誰?
老爺子根本又不是一個閑得住的人,年紀大與不大對他來說跟本不算什麽,這麽些年沒往外麵跑,一來是家裏寬鬆了,不需要他去拚了。
最主要的原因還是李華,這娃性格越來越古怪,旁人根本摸不清她到底在想什麽,老爺子怎麽放得下心出去溜達,等他溜達一圈回來,他乖孫長歪了怎麽辦?
李大貴在愣神的功夫,老爺子的臉越來越黑,都是些不孝子啊!那些年月,他和老妻一個在明,一個在暗,四處奔波都是為了啥?都是為了這四個不孝子白眼狼。
老爺子從不為自己做的事解釋是什麽?他盡到了一個父親該做的就行了,並不指望他們報答。
也許是因為年少時候經曆的事情,導致老人家特別的冷情,對兒子們不像其他父親那樣關愛。
那種黏黏糊糊,他老人家也做不來。
老爺子一直奉行的教子方針,女兒富養,兒子給口吃的就行了,以後長大後要當家理事的男人,嬌生慣養絕對不行。
該受教育,盡量也讓他們去了,隻是小子們不爭氣而已。
李大貴跟老爺子性子差不多,他用他的方法守護家人,也並不想解釋什麽。
兩個男人,用他們的方式守護著親人,從不解釋,也從不想低頭。
船靠了岸,大家陸陸續續的從船上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