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凝華神色淡淡的，轉頭看向身後的青雀和柔琴：“你們也出去吧，我單獨和楊側妃聊一聊。”
看著兩個侍女順從的退到門口，楊映雪低聲笑起來，卻因為身體太過虛弱引發咳嗽，好一會兒才平息下來，臉色比剛才紅潤了一些：“看你調教下人的功夫，就知道我輸的也不冤，若是換做你的侍女，怕就算是她們自己死，也不會將你出賣了。”
沈凝華平靜的看著她：“你找我來就是為了說這些？”
“自然不是，”楊映雪輕輕的撫了撫鬢角，將略顯淩亂的發絲整理整齊，語氣說不出是愉悅還是歎息：“我要死了，不見你一麵我死都不安心。”
沈凝華沉默，神色格外的清冷。
楊映雪自嘲的一笑：“我知道你沉默是什麽意思，無非就是在說我咎由自取，當初我初到京都，心中清高孤傲，以為憑借自己的容貌和見識，便能夠穩穩地將京都之中的貴女們壓下去。可來到這裏之後，我才發現，我引以為傲的容貌，自以為是的才華，通通脆弱的猶如薄紙，不需別的，隻要一陣輕風，就能吹破。尤其是你，才貌無雙，大安國第一美人！”
“容貌天注定，你何須太過在意？”
“嗬嗬，是啊，後來我也想明白了，容貌天注定，更何況我和你還有幾分相似，已經是一等一的美人了，再加上，你雖然為人清冷，但是手段高超，若是我乖乖的聽話不去招惹你，你也不會主動對我動手，所以，我悄無聲色的討好你，一點一點的接近你，借助你的聲名和威望，再加上暗中仔細的籌劃，終於得到了我想要的東西。”
“既然如此，你為何還不知足，明知道我和百裏瑾川之間清清白白，還想盡辦法的陷害於我？”沈凝華微微皺著眉心，視線一片冷凝，之前宮中的算計，可以說是惡劣至極，若是讓她得逞，自己恐怕性命和名聲全部不保，就連兩個孩子都要受到影響，簡直不可原諒。
楊映雪笑的越發厲害，整個人都在發顫：“為何要陷害你？嗬嗬，自然是因為嫉妒了，女人一旦嫉妒起來，自然就什麽理智都忘記了。凝華，你知道嗎？我如願嫁入了二皇子府，心中歡呼雀躍，以為時時刻刻跟隨在他身邊，哪怕他是塊冰，我也能給他捂化了。可是我錯了，即便是我有著和你相似的容貌，盡管我朝著你的風格梳妝打扮，可我依舊是個贗品，是個低賤的贗品！”
沈凝華微微斂眉，沉默不言。
楊映雪也不需要她的回應，她隻想將心中所有的憤懣和不滿說出來：“你有百裏君熠疼著寵著，你自然體會不到求而不得的痛苦。每次宴會，每次入宮，隻要有你在的地方，百裏瑾川就不會施舍給我一個眼神，你對他的感情覺得厭煩，可你哪裏知道我有多嫉妒你！我愛他，我是真的愛他，可是即便我匍匐在地上爬到他的麵前，他都不願意低頭看我一眼！”
她身上的悲傷格外的沉重，沉重的仿佛能夠將她脆弱的脊背壓塌。
眼淚順著眼眶一滴滴向下流，幾乎連成了串，她仿佛要將所有的眼淚一下流幹一般：“你知道嗎？剛開始的時候，我不明白他為何對我如此冷漠，有時候我甚至想剖開百裏瑾川的胸膛看看，看看他的心是不是石頭做的，可是我看到了他看你的眼神，專注、炙熱，甚至我都能夠聽到他為你劇烈跳動的心跳聲，然後我才知道，不是他冷漠，不死他無情，隻是人不對罷了。”
“沈凝華，我好嫉妒你，真的好嫉妒你！”楊映雪慢慢的將眼淚擦幹，唇邊勾起一絲笑容直視著沈凝華，“所以，我為什麽不能去算計你呢？我為什麽要看你生活的那麽幸福，而我卻要遭受痛苦呢？”
沈凝華神色沒有變化：“說完了？”
楊映雪慢慢的向後靠了靠，手掌慢慢的捂住胸口：“說完了？我所經受的痛苦怎麽可能是三言兩語就能夠說完的呢？痛，痛徹心扉，那種痛從心底升起來，慢慢的遍布全身，讓我痛得恨不得立刻死去。你說，這是言語能夠表達的嗎？”
“即便是再痛苦，也不能用算計別人來平複。你痛苦，可你是否想過齊穎？是否想過被你利用的綠柔？若是被你陰謀得逞，現在身敗名裂、蕩然無存的便是我！你痛苦，就要拉著所有人都陪你痛苦嗎？”
“嗬嗬，我連自己都顧不得了，還去顧慮別人？我可不像你，心中還存著所謂的善念，我自己不高興了，還有心情管別人死不死？”
沈凝華搖了搖頭：“我看你也沒有什麽話要說了，那麽告辭。”
“沈凝華！”看她走向門口，楊映雪提高聲音，臉上的表情一點點消失，“若是沒有百裏君熠，你可會接受百裏瑾川？”
沈凝華轉頭：“這世上沒有如果，我慶幸自己遇到了君熠。”
楊映雪急切的說道：“隻是打個比方，你回答我，讓我也死的安心。”
沈凝華搖頭：“不會。”
楊映雪眼睛發亮：“為什麽不會？”
沈凝華沒有回答，而是反問一句：“你為什麽得不到百裏瑾川的愛？”
楊映雪一頓，隨即放聲大笑：“哈哈哈，對，你說的對，哪裏有什麽為什麽？得不到就是得不到，哈哈哈……”
沈凝華邁步走出房間，青雀和夏柔琴跟上來，三人走出院子。
房間中，楊映雪如癲似狂的笑了半晌，看向從門口走進來的人，他一身玄色衣衫，神色冷峻，容顏俊美。
“哈哈，百裏瑾川，你都聽到了？哈哈哈，真是想不到啊，你也是個可憐蟲？像我一樣費盡心思卻什麽都得不到的可憐蟲！我太慶幸了，慶幸自己的計謀沒有得逞，你想知道為什麽嗎？”
百裏瑾川走到之前沈凝華站的地方停住腳步，冷眼看著楊映雪。
楊映雪低笑一聲：“你不想知道？不，我偏偏要告訴你，因為如果我將沈凝華扳倒了，那麽你就體會不到我現在經受的痛苦了，老天爺太過自私了，受他偏愛的人可不多，我對你求而不得，嚐盡百般滋味，你對沈凝華何嚐不是如此？我要死了，死了就全部都解脫了，可是你不一樣呀，你還要繼續活著，活著經受痛苦！”
仿佛是淚流幹了一般，明明心中痛得要死，可是她卻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
百裏瑾川慢慢上前，坐到床邊看著她：“這就是你讓人將我叫來的目的？”
“不錯。我就是要讓你親耳聽一聽，體會一下什麽叫做絕望。”
百裏瑾川握了握拳頭，手臂上的經脈傳來一陣刺痛：“嗬嗬，我早就體會過了。”
楊映雪沉默，睜大眼睛認真的注視著百裏瑾川，仿佛要將他的麵容刻入靈魂，印入骨髓：“我有最後一個願望。”
“說。”
“我想死在你懷裏。”
百裏瑾川冷漠的笑了笑，在她的目光中緩緩的起身：“不，你不配。”
楊映雪淒然一笑，唇角滲出絲絲血跡：“百裏瑾川，你為沈凝華守身如玉，她知道嗎？她知道自從你愛上她之後，就再也沒有讓其他女子近過身嗎？嗬嗬，側妃，我是你的側妃啊，可是嫁給你那麽長時間，我竟然還是完璧之身！”
百裏瑾川滿身寒意：“她不需要知道。”
楊映雪想笑，可是卻笑不出來，胸口的痛讓她眼前陣陣發黑，血跡不斷地從口中湧出來：可憐人，都是可憐人啊……堂堂二皇子，當朝的王爺，為了一個娶不到的女子守身……好笑，真是好笑……
她想笑，可是眼淚卻是不斷的向外湧，滿心滿腦都是她說過的話：沈凝華，我嫉妒你，你不知道我有多麽嫉妒你……深深地，深深地嫉妒……
沈凝華乘上馬車離開二皇子府，一路上極為沉默，直到回到華君閣看到兩個孩子，臉上的表情才算是鬆了鬆：“老大，小寶？”
“娘親……”
“娘親，你去哪裏了？是不是上街吃糖葫蘆沒有叫我們？”老大踮起腳跟拉著沈凝華的手，搖搖晃晃的問道。
沈凝華坐下，讓兩個孩子靠在自己懷中，柔聲解釋：“娘親沒有上街，而是去見了一個人。”
小寶仰起腦袋的問道：“是什麽人？我們認識嗎？”
“是個可憐人，你們不認識。”
聽到不認識，兩個孩子沒有了追問的心思，卻是敏銳的感覺到沈凝華情緒不對：“娘親，你不高興嗎？”
沈凝華搖搖頭，摸了摸他們的小腦袋笑道：“娘親有些累了，歇一會兒就好了。”
“那娘親好好休息，我們出去玩，不吵。”
“好，乖孩子。”
看到兩個孩子手拉著手走出去，沈凝華心中發熱，叮囑好侍女嬤嬤們看護好他們，靠在軟榻上閉上眼睛，眼前不由的浮現楊映雪的麵容：
她是人，不是聖賢，所以做不到完全冷情冷性，可是她不貪心，隻想守護好眼前的幸福。她和百裏瑾川都太過要強，太過冷清，即便是沒有君熠，也走不到一起。所以，不管百裏瑾川對她抱著什麽感情，她都不會理會，說她絕情也好，說她冷血也罷，她都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