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綠珠所陳述的經過之後,樂寧朦怎麽都不敢相信,阿兄竟然會與孫秀這樣的小人有過君子之交,而這個小人最後更是將他出賣,才會讓他遭遇到石崇所派去的劫匪的偷襲。
看到她眼中溢出來的痛苦和憤怒,綠珠有些惶恐擔憂起來,忙勸道:“樂郎……不,你是樂郎的妹妹,我告訴你這些,並不是想讓你去殺了孫秀替樂郎報仇的,如果樂郎知道的話,他一定不會原諒我的,你是他唯一的妹妹,他一定不希望你出任何事。”
樂寧朦將她輕輕的推到了一邊,驀地捂著胸口朝著院中奔了去,在沒有人看到的方向,她眼中積蓄許久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渲泄了出來,謝容且靜靜的走到她身後,驀地摟住她的腰身,將她扳過來擁進懷裏,輕聲安撫道:“卿卿,莫傷心,孫秀必不會善終,我們也不必急於這一時。”
“我想親手殺了他!”樂寧朦忽地咬牙沉聲說了一句。
謝容且頓時將她擁得更緊,沉吟良久之後,他道了一聲:“好。我會讓你親手取他性命!”
樂寧朦沒有推開他。
謝容且心中不免欣喜,沉吟了一會兒,又道:“卿卿,你知道麽?我沒有想到你會相信我,我很意外,也很高興。”
樂寧朦知道他話中所指是什麽,脫口回了一句:“我不是傻子!”
“你謝容且是什麽樣的人,我也許不算完全了解,但孫秀是什麽樣的人,我了如指掌,那麽簡單的挑拔離間之計,我還能看得明白!”她解釋道,又有些愧疚的看向他道,“隻是衝動之下,還是傷了你!”
“對不起,師兄。”
聽到她喚師兄二字,謝容且更是飄飄然起來,按捺不住欣喜的再次將她圈進了懷裏。
“用一劍換來卿之信任,值了!”他道。
兩人緊擁在一起,紅色的衣袂與白色的袍子融合成一道亮麗的風景線,梧桐葉飄然而下,簌簌如雨,這絕美的景致正好落在了樂三娘的眼中。事實上,自從謝容且住進樂府的那一日起,樂三娘便每日都會來到這楓亭院外默默的偷看著裏麵的情形,她原本以為樂寧朦的那一劍至少可以斬斷一個男人的情思,卻沒有想到這兩人越發粘得緊了,還這般的纏綿悱惻,耳鬢廝磨!
“真是低賤,明明被王郎君當眾親吻了,現在還這般勾引著謝家郎君,隻怕這身子早就不幹淨了,也不知道這些男人都看中她什麽,還偏偏是兩位風華絕代的郎君都想娶她,真是氣人!”樂三娘心中忖道,跺了跺腳,便立即飛快的向著石氏的玉香院跑去了。
石氏正為石家滅族的事情痛哭流涕,心焦不已,偏偏這個時候,她還不敢在人前哭泣,就更別提回娘家吊唁了。
如今的局勢,她也隻有小心翼翼,安份守己,從前有著娘家人撐腰,她還可以肆無忌憚的揮霍,炫耀,現在就隻能夾著尾巴低調做人了。
石三娘一口氣跑進石氏房間時,見到的就是一個人默然坐在塌幾上發著呆,一幅麵容憔悴失魂落魄的母親。
“母親,母親,您這是怎麽了?家裏出事了,你也不管管?”石三娘不耐煩的喊道。
“出什麽事了?”石氏抬起木然的眼睛,心不在焉的問。
“還不是那個樂氏阿朦,真給我們樂家丟臉,現在謝家郎君住在我們樂家,她便又去勾引謝家郎君,兩人卿卿我我,摟摟抱抱,就差睡在一起去了。”
樂三娘氣呼呼的說完,卻見石氏根本沒有反應,就“哦”了一聲,沒有下文了。
“母親,你這是怎麽了?母親,你不是答應過我,想辦法讓謝家郎君娶我的嗎?”她拉著石氏的衣袖不依不饒的撒嬌道。
這時,樂青鳳走了進來,喊了樂三娘一聲,小聲道:“三娘,別鬧了,母親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為何心情不好?是不是被那野丫頭氣的?”
樂青鳳使了使眼神,走到她麵前低聲說道:“舅舅家被孫將軍抄了,石家所有財富都上交國庫,夷三族!母親都不敢回去替舅舅表兄們收屍,你就別鬧了!”
樂青鳳話還沒說話,樂三娘便驚恐的尖叫了起來,一聲長長的淒厲尖叫聲令得石氏驟然清醒。
“別吵了!都出去!都給我出去!”石氏陡地起身,指著樂三娘喊道,“以後不要在我麵前提起樂寧朦的名字,不要再提!”
石氏雙眸圓瞪,聲音淒厲,兩個小姑子都嚇得連忙抱頭跑了出去。
見兩個女兒出去後,石氏陡地身子一軟,跪了下來:這丫頭分明就是煞神,是鬼魂,她是回來索命的,她是來索命的!賈家被夷三族,石家又被夷三族,接下來,是不是就要輪到我了?
“寧氏,你真是養了個好女兒啊!我已經懺悔了,你為什麽還是陰魂不散?非要我樂家也被夷三族,你才肯甘心嗎?”她驀地哭倒在地,捶胸頓足道。
她剛哭完,就見一襲白袍的樂寧朦走進了屋來。
“你剛才說什麽,你因何事而懺悔?”樂寧朦問道。
石氏一見樂寧朦,跟見鬼了似的渾身發抖,她苦笑了一聲,哭得淚雨滂沱,爬到樂寧朦麵前,雙手拉著她的衣袍,求道:“阿朦,別鬧了,好嗎?別再報複下去了,賈家,石家是與你無半點關係,但是你畢竟還姓樂,是郎主的女兒,難道你真的想看到我們樂家也滅門嗎?”
“石氏,你是不是做了什麽虧心事,有些神誌不清了,石家滅族與我何幹?便是賈家滅族那也是趙王所為,你為何要全歸咎到我的頭上?”
石氏頓時一呆,有些驚恐不安的傻眼了,她手無足措的左右環視良久,嘴唇顫抖著囁嚅了良久,才道:“阿朦,我知道,你一直懷疑你母親的死是我娘家石家所為,可是,我真的是沒有辦法,迫不得已的,當年你母親嫁給了郎主為妻,武帝知道這件事情後非常生氣,本是想殺了你父親和母親的,其實是我救了你父親,那一年你父親來京洛求官,我是看上了他,愛上了他,所以請讓大兄出麵設計讓你父親入獄,然後又以石家的關係將你父親從牢獄中救出來,你父親是個知恩圖報的,我大兄提出以婚約為報,他便也答應了,可是他一直沒能忘記你母親,還想要再次將她接回京洛來,你知道如果一個女人得不到夫君的愛,是會發瘋的,所以我的確是曾經派人到千家村去羞辱過你母親,最後……最後我也隻是寫信威脅她說了一句:隻要她死,便可保……保你和你兄長一世平安,並視為己出……我也隻是以這封信恐嚇她罷了,沒有想到……沒有想到她真的會死……”
“阿朦,你原諒我,原諒母親好嗎?石家與賈家的血也該償還這份罪孽了!”石氏禁不住向樂寧朦磕了幾個響頭,伏首泣聲哭道。
然而,當她抬起頭來看時,屋子裏哪裏還有樂寧朦的蹤影,卻隻見樂彥輔滿臉鬱色憤怒的驚呆了般的站在門前。
“郎主,我……我剛才是胡說八道的,你切不可相信,我是怕阿朦她……”
樂彥輔神色肅然的站了良久,忽然看著她道:“現在孫將軍大肆殺戮,凡是從前替賈後做事,或是與石家沾上關係的人恐怕都不會放過,如今就連驍騎將軍王濟都被人密告參與了淮南王叛變的謀反案,接下來也許就是我們樂家了,這段時間,你還是好好享受最後的一段時光,等著緹綺來上門吧!”
“郎主——不,郎主,我還不想死,我們的兒女們都還很年輕啊,你一定要救救他們!”
石氏嘶聲痛哭著向樂彥輔撲了過去,可最終連他的衣角都沒有抓到,樂彥輔便大步跨出了房門。
丹桂樹下,他扶著樹幹,猛地將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對不起,冰兒,是我負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