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再次進入高潮,歌聲徘徊,士人們還在高談闊論,而樂寧朦卻是尋望向了廳中的每一名女婢,想要從這些女婢之中找到阿薇的身影,可惜她終究還是失望了,廳中衣香鬢影,美人形色各異,幾乎囊括了世間各種類型的豔色,可這滿廳的數十名美姬之中,卻無一人身上有阿薇的影子,哪怕形貌頗有相似者,也並不同於她的氣質。
美婢們還在侍酒,客人們歡聲笑語,飛花令的遊戲還在繼續,樂寧朦最終將目光投向了謝容且,那個風姿妖冶的少年人此刻正坐在王澄的身旁,與之談笑宴語。
她記得前世謝容且在永嘉之亂前並未參加過任何宴會,因此也並未在此時揚名,為何這一世,他會突然出現在這裏?他剛才的那一句“此舞獻給我的卿卿”到底是何意?他所指的那個人又到底是誰?
“我沒有什麽好主意,但是有個好契機。”
“你可以隨你父親一起來。”
“不如,我們在崇綺樓的宴會上相見!”
腦海裏忽然浮現出那白玉麵具的郎君所說的話語,以及那一雙隱藏麵具之後的妖異莫測的眼睛。
樂寧朦此刻的心情頓時紛亂了起來,謝容且,這個前世害得她家破人亡的男人,她本該在一見到他時就該殺了他,為何現在竟有了猶豫?
正思忖著時,一個十分童稚清澈的女婢聲音傳至耳畔道:“小郎君,請喝了這杯酒吧!”
樂寧朦聞聲收回視線,順著一雙纖細的皓腕朝女婢的麵容上看了去,這一看,樂寧朦的眸子陡地一凜,差點低呼出聲!
綠姬!
這個奉酒的女婢竟然是綠姬!
此時的綠姬還完全沒有前世那般風情妖媚的絕色,未長開的容顏充其量也隻能算得上清秀,就連眼神都是那般的純澈好似嬰兒般無半點心機。
她還記得第一次看到這個女人與城都王纏綿於塌上的時候,這個女人的眼神裏同樣流露著無辜與純潔,像隻受驚的小鹿般依偎在城都王的懷裏,並求著她道:“奴不過是一姬而已,隻是為了滿足大王所願,無論如何,奴都絕不會威脅到王妃的地位,但求王妃原諒!”
因為她那般楚楚可憐的哀求,她最終還是讓城都王許了她夫人的地位,讓她在銅雀宮中享盡榮華,卻是萬萬沒有想到,這個女人竟還是個不知足的……
樂寧朦冷冷的看著綠姬,十二歲的婢女好似被這冰冷的眼神嚇得一顫,忙穩住酒杯怯怯的問道:“郎君怎麽了?是奴說錯話了麽?”
一直目不轉睛看了她很久的樂寧朦最終淡然的道了聲:“無事――”
雖然這一刻,她是多麽想掐斷這個女人的脖子,問她為何要狼心狗肺的背叛,可在眾士族麵前,她不能有任何的輕舉妄動,何況今日的宴會,她本就是為了阿薇而來,絕不能旁生枝節。
隱忍的將一股憤怨壓下,樂寧朦到底還是接過了酒杯,一飲而盡。
就在這時,賈謐與石崇忽然離席,從那珠簾半卷的帷幕後麵走了出去。
帷幕後是一間密室,石三郎此時正躺在一張軟塌上,一名醫者正在替他疹冶著下身的撞傷處。
“如何?三郎並無傷中要害吧?”石崇不免擔憂的問道。
醫者聞聲,連忙迎了上來,臉上略有些尷尬窘迫,他拱手揖了一禮,有些支支唔唔的說道:“回稟候爺,三郎君此傷……說嚴重也算不得太嚴重,不過……”
“不過什麽?直說了,何必吞吞吐吐的!”石崇不耐煩道。
醫者不禁抹了一把汗,低聲答道:“三郎君的傷雖外表看不出什麽,可到底是損傷了一顆卵蛋,就怕這以後……”
醫者的話未說完,石三郎卻是忍著疼痛從塌上爬了起來,一把抓過那醫者的衣領,厲喝道:“你說什麽?你這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醫者被嚇得臉色發白,連連擺手解釋道:“沒,我沒別的意思,三郎君饒命,老夫定然盡力而為,若是三郎君堅持禁欲一年,老夫再開些藥方好好調理,應該也能完全康複的!”
“不是應該,而是一定!”石三郎陡地吼了一聲,將醫者一把推開,連聲罵道:“這個賤人,總有一天,我一定會讓你落在我手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剛恨恨的罵完,賈謐突地走過來問道:“石三郎,這就是你打算給我的交待?你所說的好辦法就是奪了那小姑子的童貞,然後讓她心甘情願的為你所用?”
石三郎連忙答道:“國公爺見諒,這的確是我的失策,沒有想到這丫頭竟如此悍勇,不過,再悍勇她也不過是一個姑子而已,隻要得了她的人,還能怕她跑到哪裏去?”
“哼,隻怕這小姑子現在已經為王濟所用,王濟誅殺榮晦一族後,下一個要對付的就一定會是我賈謐!難道你想讓我賈謐坐以待斃!”說罷,他又似心疼的扶起石三郎道,“哎,三郎,我知你和你叔父一心一意為我賈謐效力,對我對皇後都是忠心耿耿,不過,你行事還頗有些欠缺,以後還得多多曆煉。”
石三郎連連道是,眸光閃爍了一陣後,突地大亮,說道:“我想到了,那丫頭一直喜歡作郎君打扮,此次來金穀園,怕也是來參加名士們的清談宴會的,或許她現在就在宴會之上。”
賈謐眼神變了變,看向石崇。
這時,石三郎又拿出一幅畫像遞於賈謐:“國公爺請看,這畫中之人便是那小姑,國公爺拿著畫像到廳中一看,或許就能找到她。”
賈謐拿過畫像一看,頓時也眸光精亮,詫異道:“是她?”
看著賈謐失神,石三郎心中頓時竟有些後悔起來,隻怕這賈謐看了這丫頭的容貌之後,也會想盡一切辦法的將她弄到自己手中。
“國公爺,三郎有一好的建議,可以逼得她將自己的才能展現出來,隻要她成為眾失之的,為了自保家族,也不得不為國公爺所用!”石三郎忽然提議道。
賈謐看向他,就聽他低聲在耳邊說了起來。
再次回到廳中,許多客人已喝得有些昏昏欲醉,石崇再次喚了一些女婢出來勸酒,並道:“讓諸君盡興是我石某之榮幸,不過,石某現在還有一提議,由婢女親自喂酒,若有不喝者,石某惟有以美人之血來作為勸酒令!”
說罷,他擺手叫了一眾女婢出來,這些女婢各持一杯酒款款行至各賓客麵前,柔語帶笑,使盡全身解數的勸著賓客飲酒,大部分賓客執不過婢子們楚楚可憐的哀求,即使喝得酩酊大醉也不推辭,可就在忽然間,“砰”地一聲酒杯落地的乍響,眾人望去,卻是王導身邊的族弟王敦堅持拒不飲酒,那女婢嚇得直接將酒杯掉在了地上。
而這時,石崇毫不猶豫的命令道:“來人,將這婢子拉出去砍了!”
兩名守在大廳門口的侍衛移步而出,一把就將那女婢拉了出去,不多時,一顆血淋淋的美人頭顱就呈現在了眾人麵前。
眾賓客駭然,原以為石崇不過是一句玩笑話,竟是真沒有想到他說砍就砍了。
樂寧朦也驚得差點站起了身。
石崇卻是哈哈大笑,緊接著,又令下一名女婢出來給王敦奉酒,而就在這婢女越眾走出來時,樂寧朦的目光陡地一凝,忍不住便站起了身。
阿薇!這個人才是阿薇!
那女婢性子也是倔強的,連酒杯都沒有拿,就直接道:“恕我無能,無法勸得這位賓客飲酒!”
石崇大怒,立刻就要叫人將她拉下。
這時,樂寧朦再也無法忍受的高聲喊出:“等等,名教之中自有樂土,殺女婢這種沒品的事情,安陽鄉候怎麽能做得出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