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昨晚半夜又喊又叫的是做什麽呢,原來是你家遭賊了?!”丁菊花穿一身大紅顏色的厚襖,拿塊粗布手絹,假猩猩的往臉上抹兩下,唉聲歎氣:“虧得這賊沒進屋,虧得你們發現早,把人早跑了。若不然,要是叫他進了屋,莫名奇妙偷走了東西倒不要緊,可你們姐妹們的名聲怎麽辦那?”
楊桃微微笑笑:“實是幸運至極。也虧得大伯家和潤生家的幫忙。”
嶽麗珍站在丁菊花身後,不時瞄一眼丁菊花手上的粗布手絹,頻頻皺眉。
嶽麗明則趴在堂中的小矮桌上,把姐妹幾個來不及收拾的中午剩飯一一掃入嘴中,‘吧唧吧唧’吃的甚香,甚是旁若無人。
“說起來,昨兒個沒少東西吧?”丁菊花滿臉深深的擔憂,十足的關切,萬分的誠摯,輕輕握著楊桃的手:“你們幾個過日子也不容易,可有仔細的查點過,少沒少東西?若是少了,咱們立馬把那家夥告上官府去,這事兒別人不管,三嬸也得替你們出這個頭。”
“三嬸,沒少。”楊桃餘光瞧見被嶽麗明弄的滿桌的狼藉,依然維持著那臉客氣的微笑。
米桃斜身靠在門框上,不時的翻翻白眼以示對丁菊花假好人的不屑。
櫻桃則抱著腿蹲在屋外。昨兒個夜裏,那個黑衣人說還要再來尋自己問個清楚明白,為怕把姐姐們也扯進來,她一早就在院門外等著了,可等了一上午,黑衣人沒有影兒,倒把三嬸等來了。
“沒少就好,沒少就好。”丁菊花幽幽的歎息著,又拿粗布遮了遮嘴:“我曉得了這事,真真是嚇了一跳,就趕緊跑過來瞧瞧有沒有事。你們也知道的,三嬸是個刀子嘴豆腐心,對於你們姐妹,那是很上心的。”
這番動作和神情實在與三嬸不相配,看的人心裏不舒服。楊桃極力維持著臉上的笑:“三嬸還記掛著咱們。”
櫻桃兩眼盯著院門口,豎耳聽著屋裏的說話聲。心裏暗暗猜測著三嬸這又是演的哪一出。
不用櫻桃猜測,丁菊花自己亮出了底牌來:“楊兒啊,也不是三嬸說你,你看,你家新蓋的這個院子多麽氣派,多麽鮮亮,最是引賊人。這回賊人叫你們發現趕跑了,難保明日還會有人打歪主意。與其把錢蕆在家裏便宜了賊人,不如把錢放三嬸這兒幫你們保管,如何?三嬸終究還是擔心著你們的,所為的,還不是你們好?”
楊桃眼眶微撐,有些吃驚。
米桃則輕輕嗤笑一聲,用滿屋都能聽見的聲音‘低喃’道:“我家的錢自然要放在我家。若是放在別處,恐怕就成了人家的,要不回來了。唉!!不如寧願便宜了賊人。”
“你看你,米兒,你咋能這樣說三嬸兒呢?三嬸對你們姐妹哪裏不好了?”丁菊花好脾氣的笑道:“你看,你們爹娘剛走,家裏窮困時,還不是三嬸上心,幫你們托媒尋親?櫻桃當時燒傷了時,還不是三嬸借錢替她治傷?雖然這其中有點小誤會,可你們要知道三嬸是好意的呀。”說著,又揚起粗布手絹,學著貴婦人的樣子往嘴上遮遮。
“那粗布你也實在是不嫌丟人的慌!!”嶽麗珍實在受不住,冷哼一聲抬腿走人了。
“死妮子!你這是做啥哩?你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娘,有沒有楊桃米桃這兩個姐姐了?”丁菊花裝腔作勢喝罵一番,又笑望向楊桃:“楊兒,你說咋樣?”
楊桃回過神來,微笑道:“不用了,三嬸。那賊昨晚受了傷,不會再來了。”
“他受傷不來了,可也保不住還有別的賊人啊!”丁菊花倒是很有耐性:“楊兒,這銀花花的銀子自然放在自己手裏才最好,可是眼下這不是家裏易招賊嗎?你放在三嬸這兒,三嬸保證不會出問題,可是你放在家裏,萬一叫賊人拿了去,姐姐妹妹還咋生活?”
米桃不知何時離開了門框,站在了楊桃身後:“三嬸,就怕這錢上了你家,第二天就叫賊人‘偷了’,到時,難道我們還能叫你賠?”
丁菊花微怔,她確實是這樣想的。隨即反應過來,臉上又堆著笑:“那哪兒能哩?哪有那麽巧的事?”
櫻桃蹲在院外,並不擔心錢真的叫三嬸拿走。大姐現在為了幾個妹妹,連她自己都不顧了,哪會叫三嬸這麽輕易的把錢誆了去?再說還有二姐在裏頭。她眼神直直的望著院門外,真正憂心的是那個黑衣人。不管那人是做什麽事的,背後有什麽背景,單他的身手,就可以置姐妹幾個於萬劫不複。本來櫻桃打算今天跟那人好好說明白,以後再不要有什麽牽連,哪知那人卻沒來,那就意味著事情會有變故的機率。這讓她的心裏著實有些慌了。唉,這回可真是叫那個呂大石坑苦了。
“怎麽沒有這麽巧的事?要是真偷了,我們姐妹不是啞巴吃黃連?”米桃很是不滿的瞧瞧還趴在桌上吃個不停的嶽麗明,上前一把提起他:“你吃就吃吧,能不能有點吃相?你看你吃的,弄的滿桌子都是,這都是糧食,你吃歸吃,不要糟蹋了行不行?”
嶽麗明抹抹嘴,眼神輕鄙的上下看看米桃,吊起嘴角來,學著他娘的樣子:“窮酸鬼,吃點東西就心疼成這樣。”
“麗明!!”丁菊花喝他一句,又轉向楊桃:“楊兒,三嬸說的你聽進去了沒?”
“聽進了,三嬸。”楊桃依然微笑:“隻是家裏本來也沒多少錢,現在又蓋了院子,也就剩了幾百文罷了,日常生活用的,哪用再去勞煩三嬸這麽麻煩?”
“你家還剩了幾百文?”丁菊花開始有些不耐煩,聲音拔起來:“你家要是隻剩了幾百文,會舍得花那麽多錢蓋新院子?楊桃,你別當三嬸是傻子啊,我沒別的本事,但對你的脾氣是了解的很,你手裏若是沒有個十兩八兩的銀子,哪肯拿出四五兩來蓋院子?我要替你保管這錢,也是我心好替你們著想,你可別好心當成驢肝肺,不識好歹啊。”
“我家有多少錢,關你何事?”丁菊花聲音一拔,米桃也不客氣的拔高了嗓音:“甭管我家是有一百兩銀子還是一百文銅錢的,一文也不會給你,你不要在這白費口舌了,趕緊走吧!!”
“妮子!!”丁菊花叫米桃的話氣的直瞪眼,再也維持不住和善的樣子,吊起眼來:“生的一張好嘴!!我看你這樣又辣又潑的將來怎麽嫁出去!!我可告訴你,你嫁不出去的時候,可別空占著這院子。我可事先說下,等到核桃滿了十五及笄,我還管你們還有哪個沒嫁出去,立馬分院子!!”說著,指著屋外院子裏暫新的青磚牆:“憑你們藏著掖著,這些還不是早晚要落進我手裏?”
“你可放心!!等到這院子要分的時候,我第一個砸了它!!”米桃也瞪著眼,氣休休的。
“你這死妮子!!”丁菊花瞪著眼,伸手就要上前去撈米桃的臉。
“坑不到錢,就要動手了?”米桃把楊桃推後:“大姐你讓開。”
聽見屋裏的動靜不對,櫻桃趕緊起身,也跑進屋裏。
這時,院中的吵鬧聲引起了正從院外經過的嶽富的注意。他轉臉一看站在堂屋裏的竟是丁菊花,頓覺不妙,趕緊進了院兒:“麗明娘,你咋在這兒哩?”
“我咋在這兒哩?”丁菊花噴著氣:“我一片好心好意,卻叫這幾個好侄女子當成狼心狗肺,我這是在這兒自作自受哩!!”說著,捶胸頓足起來:“大哥你快說說,她家昨個兒遭了賊,我擔心著,想要替她們保管一下財物,可是你聽聽米桃都說了些什麽!!”
“大伯!家裏的錢咋能交給三嬸保管?恐怕錢一進她手,就要‘被偷’了!!”米桃說完這句,自知有些失語,又趕緊補救:“何況我家根本沒有剩錢了,三嬸偏還不信!”
“好好好,都冷靜一下子。”嶽富擺著手兒:“大喊大叫的,把鄰居街坊們引來,好看啊?”說著,又望向丁菊花:“麗明娘,我看這事你就不用擔心了。別看楊桃幾個女娃娃,卻聰明著呢,她們能打跑一個賊,就能再打跑第二個。再說,咱這小窮地方,哪能出那麽多賊哩?再再說,不是還有我們一家住在她們隔壁嗎?有什麽事,喊個一聲就成了。我也知你是擔心她們……”
嶽富想再說說好話安慰一下丁菊花,卻沒說完就被她打斷:“啊喲,我的好大哥,你咋處處都要搶先爭頭的出來護著這幾個姐妹呢?”一邊說著,一邊數著手指:“她們賣地,啊,你嫌錢給少了,上我家來找我們的麻煩。分院子,啊,你不讓分。我要替她們保管錢財,啊,你也不讓。文海年前宰豬得了許多豬下水吧?我跟老四家的都一點星星沒見著,可是卻單給了這個院子是吧?”兩眼四下瞄瞄,看到屋外簷下掛著冰凍的豬肝豬心,立馬指過去:“那是不是?”